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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描靜緩凝視之嘆

Author: [特約評論人] 許家峰, 2022年10月06日 17時55分

評論的展演: 無垢舞蹈劇場《觀》

就在開演後的十來分鐘,轟轟的一陣巨晃,警報聲響起,突如其來的地震,引發台下觀眾一陣騷動,但卻没有人離開座位,而台上數名舞者宛如被施了層魔法般,好似被凝結於某個時間裡,化成一尊尊靜謐的雕像佇立在舞台上,過一會,觀眾席的聲音逐漸平緩,慢慢的又安靜下來,再過數分鐘後燈暗、燈亮,藏匿於雕像中的靈像是重新被召喚出來,舞者們持續緩緩前行…。這段觀賞經驗太令人難忘了,在這十來分鐘的空檔,我不停追問陪同者台下與台上的狀況,內心佩服舞者那份沉靜的力量,安定在場的觀眾們,但同時思考著,就場館與團隊來說,這未必是得宜的處置。這是我第二次觀賞無垢舞蹈劇場《觀》舞作,與第一次尚有些模糊的視力狀態,此次藉由口述服務的輔助下,捕捉到之前可能所遺漏的畫面,不過這份觀看的身體差異是無法比較的。啪啪啪…,她像似一邊翻動翅膀,一邊整理羽毛;咯咯咯…,她伸長頸肩,畫過愛人的手臂、長棍,與愛人身子層疊;嘎嘎嘎…,她悲傷、自責也糾結,一地憔悴,墜河而亡…。只是一個指甲套竟能敲出這麼多的情緒層次,我因白鳥的動作與聲響,內心掀起點點波瀾。本篇會就演前的觸覺導聆、口述文本的描述與幾段令我印象深刻的場景作為進一步的書寫與回應。

此次的演前觸覺導聆由王昱程策畫,其觸摸的物件有:水鈴、稻穗、竹劍、老裙、線尾子、指甲套。起初對於觸摸物件如何連結到舞蹈動作有所疑惑,但後來隨著口述講者描述的過程中,手中的那份觸感真被召喚出來;無法甩出漂亮鈴聲的水鈴,在舞者的手中竟是那麼清脆俐落;白鳥舞者低身時,老裙上的摺皺沿著地面滑開的畫面想像;沾黏嘴角的線尾子,反應那無可控的情感與崩潰;那琺瑯材質的指甲套,除了是造型,也增添令我意料外的聲意。另一個是舞台模型的觸覺體驗,可能是此舞劇没有大型移動佈景道具,所以是平面的輪廓模型,由於無垢的演出都會將舞台的防火牆升起,延展舞台的最長深度。未來若遇到須將防火牆升起的節目,建議將主、後舞台用異材質區分或壓一條淺淺的凹線,可以讓體驗者明確感受到前後間的差異。由於此舞劇的角色眾多且會有集體亮相、移動、離場之流動,然而口述描述屬於塊狀的拼貼,不像肉眼可全面性的觀看,若未來有將這份視觸覺延伸的機會的話,也許可藉由打在賽璐璐片上的凸點表示幾個較為重要的畫面排列,一來不會影響主舞台模型,二來它可以輔助或彌補因時間關係,口述較不易描述的全景畫面,最後也藉由這份觸覺延伸去強化無垢美學中的儀式性之視覺美感。

本次《觀》的口述舞蹈撰稿由王昱程與賴思穎共同編寫並由思穎負責講述。個人覺得此次口述稿在動作的描繪有一個較不同的地方,過去不管在有無視力的閱讀資料,又或前年聽賞《花神祭》時都會強調舞者「胯」的表現。的確它是外顯的描繪,然而對我而言「胯」的說法雖具體,但屬塊狀無彈性的形容,聽久了會感到疲乏甚至卡住,而此次文字的描述多聚焦在「脊椎」的使用,以脊椎作為一個啟動點,它更具彈性且延展性高,每一分的變化所牽動的不僅是胯的部位,向上向下連動著四肢末端等,個人很喜歡這份描述所帶給聆聽者不一樣的動覺。另外,個人覺得時間感是觀看或經驗編舞家林麗珍的舞蹈作品時,另一條重要的身體感知。的確我們可以從講述時的速度去拿捏時間的長度,此次在個人獨舞或二、三人舞的描述較多身體上的細節,是值得給予讚許的,但若回到整體架構,空白仍太多、太長了,尤其回到視覺美感又或儀式性的畫面表現的陳述,河的意象貫穿整個舞作,群舞的聚合、移動與退離如何有更得宜的描述,是否要更貼合這份流動的意象;文字的使用與詮釋,須要再三著墨,這也是為何在上段我會提到賽璐璐片在觸覺導聆時,可能被延伸的視觸覺性之輔助。

在聽賞《觀》的過程中,詮釋白鳥角色的舞者令我印象深刻。二次白鳥於河面上獨舞的身體姿態,從初次亮相的華美莊嚴,上半身子的低伏到引頸延伸,時而親伏河面,時而指尖劃過水面,由裡往外展開一雙翅膀。偶爾我的身體隨著口述者的陳述,試圖去貼合這份流動,那時鳥時人的內在影像疊影令我感到不可思議;而白鳥將死之刻,如支腳踩踏在浮木的慌亂顫動,曲折的體態,顫抖的線尾子,那是愛與背叛的崩潰散離;另白鳥與Samo的雙人舞,從輕點、滑過到疊合,慾望的探索到引燃,白鳥的指尖劃過Samo的臉頰、眉宇,劃過頸肩、手臂至長棍的一端,兩人的身體交互傾斜,指甲敲出的咯咯情慾鳴聲,從彼此身體的貼合到漸離,這份相遇美的令人屏息,我好喜歡這段雙人舞。

另一個令我印象深刻的是Yaki和Samo兩兄弟的對決,這裡主要被鷹群們的鼓譟、叫嚣、嘶吼等起伏聲給震蜇住。我在想若這段能再強化鷹群們幾處的動作或表情的描述,對應蓄勢待發的兩兄弟,那份內在的暗潮洶湧也許會更加彰顯。最後即使贏了這場對決的Samo,他朝黑暗走去,那嚶嚶啜泣聲縈繞在整個劇場裡,夾著許多難以被撫平的悲愴。若以聽賞來回應此次舞作聲響的配置,由於口述席位在二樓,不知是座位還是音響設備的配置關係,很明顯可以感覺到現場的演奏與吟唱聲如一面巨大的瀑布,在我面前直瀉而下,反而少了舞劇中那條生生不息的川流之寓意。

最後,回到身為一名以聽賞為主要工具的視障觀眾,個人覺得此次的口述文本的確有拉出舞作的身體線條,然而回到儀式性的畫面營造與流淌而展開的動態走位、語言如何更精準地掌握與詮釋、觸覺導覽內容的提升等,有賴團隊們對口述舞蹈的支持,未來非視覺觀眾才有更多機會聽賞細緻的舞蹈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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