塩田千春，《集聚—找尋目的地》

    疫情爆發前的2021年5月時，塩田千春在北美館辦了她藝術生涯中最大型且全面的個展「塩田千春：顫動的靈魂」。展場中共有100餘件作品展出，作品類型涵蓋了大型裝置、雕塑、行為錄像藝術、攝影、素描等，整個展覽的核心探討都圍繞在「生命」這個議題。在觀看完展場所有的作品後，《集聚—找尋目的地》此件作品使我感觸頗深，由四百多個行李箱組成的大型裝置中，牽引著行李箱的紅線代表了什麼？與塩田千春從前的作品是否有相似的地方？龐大數量的行李箱給了觀者什麼樣的震撼？展場中營造的光影如何連結了觀眾與作品靈魂？本篇將目光聚焦在《集聚—找尋目的地》這件大型裝置作品，書寫這件作品給我的感受以及從它身上觀察到的其他特點。

找尋目的地的靈魂

    這是一個由四百多個舊式行李箱構成的大型裝置，每個行李箱都由一條紅線從上方牽著垂落在半空中，組成一個由低而高的行李箱平面，其中有五十幾個行李箱裝有馬達，讓行李箱晃動，而一旁沒裝馬達的其他行李箱會因其晃動產生碰撞，視覺上就會呈現彷彿有一整片行李箱海在波動；上方垂下多條筆直紅線，有些牽著行李箱，而有些在半空中就被截斷；除了整片垂吊的行李箱，在展場角落也擺了三個打開著的舊式行李箱，裡面有塩田千春在買回來時就存在在裡面的舊照片、舊報紙及圖畫。

    塩田千春在柏林的跳蚤市場買到了一個舊行李箱，在裡面發現了一份1978年的舊報紙，這件事成為他創作這件作品的動機。她在作品自述中寫道她看著行李箱，就會想到行李箱的前主人，他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遙想他們存在的地方，為了什麼而踏上旅程？回到作品本身，我們可以知道，塩田千春執著於舊的行李箱，是因為舊的東西上總有人事物曾經存在的痕跡，這契合了塩田千春長期以來關注的命題「不存在的存在」。整件作品在意的不是行李箱本身，而是行李箱曾經的主人，曾經的主人在行李箱上因何留下了存在的證明。牽引著行李箱與人的是那一條條紅線，紅色與線條是塩田千春常用在作品中的元素，我們可以從他曾經的錄像作品《牆》中，包裹著塩田千春軀體的軟管中流動的紅色液體推測，紅色的線代表的或許是血液，是某種具有生命流動能量的象徵，紅線連結了作品中不存在現場的每個行李箱曾經的主人。大片垂下的紅線，也讓我不禁聯想到了塩田千春第一件行為藝術作品《成為畫》。

《成為畫》的實體化

    原先走油畫主修的塩田千春，因認爲繼續以油畫為創作媒材會逃不出前人的窠 臼，於是在一場夢見自己成為一幅畫啟發下，創作了她的第一件行為藝術作品，塩田千春身著白衣在一片白色畫布前，將紅色的瓷漆潑在自己身上，整個畫面看上去除了一片一片的紅，還有自畫布上和衣服上垂直滴落的瓷漆，一條條的就像鮮血般流下。紅色對塩田千春來說，似乎可以象徵著活著的生命，展場中的作品大多都有紅色的元素，龐大紅色的線條組成更是整個展場中最奪目的存在，線的存在是為了連結，紅色的線連結的又是什麼？是存在與不存在的連結？還是生死間靈魂的連結？《集聚—找尋目的地》中 垂墜紅線彷彿是《成為畫》中紅色瓷漆的滴流的實體呈現，更能體現塩田千春想探討的生命中的每個個體事物之間的連結。選擇用紅色也讓我聯想到血液，除了顏色相關聯， 血液在某種程度也可以也體現了生命的連結，「血溶於水」就很好的說明了血液代表了生命的延續性和肉眼不可見的隱形存在的連結。

觸動記憶的行李箱

    《集聚—找尋目的地》讓人震撼的視覺效果除了大片的垂墜紅線，還有數量可觀的行李箱。看到壯闊的行李箱海，讓我聯想到了台北車站的的人潮。作為離鄉求學的遊子，假期間帶著行李箱搭火車往返已是習慣，但在擁擠的人潮中，獨自一人帶著沈重的行李箱仍會感到孤獨，即便身邊人來人往，卻不會有任何交流，只有穿梭在人群中，偶爾會與旁人的行李擦撞。在看到《集聚—找尋目的地》中裝有馬達的行李箱擺動引起了周圍行李箱的晃動時，彷彿有在北車行走與他人閃避時不甚擦撞行李的既視感，在人潮洶湧的台北車站，大一些的行李箱運送時更為不便，幾乎要一直邊走邊閃身借過，作品中不停晃動的行李箱海，好像北車不知何時會驅散的人潮。《集聚—找尋目的地》以一個大型裝置來表現，在空曠的展場中，沒什麼溫度的光線照耀下，在數大行李箱的旁邊，踩著交互重疊的影子，彷彿與作品融為一體讓人沈浸其中，卻又會被行李箱們擦撞所產生的聲響抽離，提醒著個體靈魂的獨立性。另外在這片行李箱海中，我還觀察到了一個體積小的紫色行李箱，它不與其他行李箱一般在同一延伸平面上，它稍微高於那些行李箱，而且還較新，目前查到的資料中都還沒看到關於這個紫色行李箱的敘述，我想塩田千春特別安排了這個非舊式的行李箱有它的意涵在，它存在在行李箱海中不引人注目， 但少數發現他的人卻能輕易看出他的與眾不同，塩田千春是否想透過這個不合群的行李箱來與觀眾遊戲？想知道觀眾特別來看展的心思是什麼？好像塩田千春想藉此來看誰能在眾多眼花撩亂的作品中發現這個獨特的行李箱。

結語

    塩田千春藉行李箱帶出了行李箱主人的靈魂，行李箱伴隨著人在旅途中的承載著種種的回憶，留下了不同時空刻下的痕跡，牽引的紅線綻放著遊子的生命力，牆面和地上光影拉近了與觀者之間的距離，雖在觀展中難免受到人群阻礙，但當我待在懸於高處的行李箱的下方時，卻感受到展場中的人來人往似乎也是作品的一部分。人生中一次又一次的旅途，多少次與人擦肩而過，又多少次與人從零開始一段關係，塩田千春用一整片的行李箱海來紀錄下路途中的每一個瞬間、每一個靈魂的交會，讓不存在的意念存在在一個個行李箱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