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與觀看視角的多元呈現-《複眼叢林》張徐展個展
Author: 葉語柔, 2023年01月07日 08時06分
評論的展演: 《複眼叢林》
《複眼叢林》為藝術家張徐展的個展,展出《動物故事系列》的紙紮作品,包含講述民俗故事〈鼠兔過河〉的動畫作品《熱帶複眼》,與圍繞其而展開的相關作品《Untitle》和《狼與虎與其他》。
《熱帶複眼》改編自馬來西亞的民俗故事,對於普遍的台灣民眾應該還是相當陌生,故觀看影片時更能投入其中,被主角鼠兔與鱷魚間的對峙牽動情緒。鼠兔為了過河,以身涉險跳上張著血盆大口的鱷魚,在途中叼走一隻蒼蠅,成功渡河到了對岸,鱷魚也不甘心被戲弄,在鼠兔回程的最後一刻,咬斷了牠的腿,無法安穩著地的鼠兔最後摔成了粉身碎骨。
有趣的是,在原故事中鼠兔過河是為了吃樹上的果子,最後也沒有被咬斷腿,這樣的改編我認為傳遞出更深的寓意——弱肉強食與現實的殘酷。鱷魚追殺鼠兔,鼠兔再補食蒼蠅,在自然的法則下,你同時是獵人也是獵物,即使只是旁觀也要小心隨時被波及的可能性;而與童話故事不一樣,現實是殘酷的,不會因為是主角就可以全身而退,即使才智過人,也要為驕傲與衝動付出相應的代價。根據民俗故事的內容設定,鼠兔第一次非得要過河的原因是為了覓食,但第二次的過河真的是必要的嗎?在填飽了肚子後,鼠兔最大的生命威脅就是在河中虎視眈眈的鱷魚,在珍惜生命的情況下,鼠兔有幾種選擇:1.不過河,另尋家園 2.繞遠路過河 3.等鱷魚離開再過河,結果鼠兔選擇直接面對撕牙裂嘴的鱷魚,這樣的行為的合理解釋便是鼠兔在成功過河後還處於腎上腺素導致的亢奮狀態,認為自己有與鱷魚抗衡的能力,於是沒有絲毫猶豫的再度奔向獵捕者。但即使機制如鼠兔,還是無法逃過天生強壯兇猛的巨鱷,被啃掉的斷腿與摔碎的身軀便是衝動與驕傲的代價。
以上是個人對作品所做出的解釋,而創作者想要透過作品探討的是台灣文化的普世性,與透過故事這項容器,呈現不同文化間的相似之處。
在短片中,我們能看到許多常見的台灣元素,如在叢林裡敲鑼打鼓的動物們,與類似舞龍舞獅形象的主角鼠兔。熟悉的元素出現在不熟悉的故事,像是迫使觀眾投射自我到文本(另一個文化),嘗試在其中找到共同處。同樣的,不只有台灣觀眾,創作者也透過兔子、螃蟹等動物的不同切換,讓世界各地的觀眾都能連結到自身熟悉的「過河故事」。
透過蒼蠅的「複眼」,觀眾得以看見這世界不同文化的集合體,蒼蠅即是觀者。蒼蠅的形象在作品和《狼與虎與其他》都是主要的元素。在《untitle》中,蒼蠅們在布滿潔白水晶的空間裡,靜靜地等待、觀看,爬行,除了自己以外,晶體中的反射僅是空白,作品取名為無題,想必是這個原因吧。而在作品《狼與虎與其他》中,蒼蠅們疊在一起,呈現的影子似狼似虎,又像是某種不具名的動物,個人認為是由於每個觀者的成長經驗與文化的不同,所以投射出的會是不同的影像。
在展區的規劃上,展牆作品《紙膚空間裝置》將空間撕開,引誘觀眾走進作品所呈現的怪誕世界。另外也透過數個小型的喇叭,播放鈴聲使詭譎感佈滿整個展場,在音響上放置的動物樂手是個人很喜歡的小巧思,似乎我們就是遊走在叢林裡的獵物,被不知名的力量注視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展品的呈現順序上,似乎不盡完美,觀眾進入展場後,第一個看見的是模型作品《湖景廣場》、《影子戲台》、《魔山普陀巖》,但對於以動畫為主體的展覽,這樣的呈現順序對觀眾會造成一種困惑與無法帶入感。在北美館的語音導覽中,藝術家張徐展推薦的觀展路線是《狼與虎與其他》→《熱帶複眼》→《untitle》→模型作品區,但在展場動線的規劃下,觀眾很難照著創作者所講的路線看展,當然這也不能太怪展方,因作品的尺寸大小與呈現方式,以空間的規畫似乎只能這樣安排了。
雖然展覽動線規劃影響了觀展體驗,但不減作品本身的魅力。身為停格動畫與怪誕風格的愛好者,看到將台灣元素融合得如此完美的作品是十分感動的,不管是使用紙紮做視覺呈現,還是將藝陣元素融合角色設定與聲音中,都為作品增加更多詭異的氛。展覽的命名與整體所呈現的意象符合,觀者所看到的,就像昆蟲複眼所呈現的影像,既模糊又清晰地觀看這座張徐展所打造的叢林,是打破傳統觀看視角的優秀展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