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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監控:安琪拉.戈歐、蘇郁心《克賽諾牡丹預報》簡評

Author: 陳婕希, 2023年01月08日 18時54分

評論的展演: 《克賽諾牡丹預報》

《克賽諾牡丹預報》是一件持續研究發展的作品,由澳洲舞者、編舞家安琪拉.戈歐以及臺灣視覺、影像藝術家蘇郁心共同創作,始於「2018亞當計畫」,在歷經實體的階段呈現與線上版本後,《克賽諾牡丹預報》2022年9月3日及4日於臺北表演藝術中心首演。

作品以「花園」為研究核心討論自然、身體、權力、操控與調解等議題,進一步討論現代科技社會與人的關係。花園是將自然物移轉到非自然的範圍,形成一個人為介入的特別場域,園丁決定了植物位置與形狀,如同上帝打造他的理想世界。藝術家以園丁和花園之間的關係比擬現代數據資訊的演算法。

 

(照片來源:BLEED網站)

 

相較於其他場地的演出,北藝中心排練室的大面落地窗替這場表演增色許多,藝術家在建築物本身的波浪曲面玻璃落地窗前,掛置了同樣面積的橘色塑膠片,在我參與的那一天,天氣晴時多雲,自然光為劇場主要的光源,時而是強烈的陽光,時而因雲擋住陽光而變得柔和,為表演增加了超現實和不祥的氛圍。

不同於傳統劇場,觀眾被允許在空間內自由走動和錄影拍照。場內各個角落設置了攝影機,我們可以從螢幕上看見監視畫面,其中有表演者也有觀者。而演出場地設定在充滿鏡子的排練室,藉由這樣的觀看方式和空間設計,試圖營造被監控視線包圍的場域,並討論「當整個空間都是透明的,所有人都能夠被看到,誰才是表演者?」。

 

(照片來源:報導者網站,Yuro Huang拍攝

 

兩位表演者穿梭在空間裡,沿著無形的系統軌道,以機械式動作行走、奔走, 在定點的舞蹈動作,像是探查、定位、同樣機械式的環視,有時兩人齊步直線移動,彷若試圖從自身身體的範圍向外擴張,擴大自己的領土。在此過程中,觀眾或是應該說是參與者,若是剛好占在行進的軌道上,表演者會不動聲色地繼續向前走,只可惜沒有遇到強硬挑戰表演者的觀眾,頂多在被逼進的最後一刻讓開,所以沒有看見兩者真正接觸的場面。在這裡,表演者是擁有權力的那一方,而觀者是服從的。但是觀者能夠在整場表演的任何時刻對表演者的任何角度和部位拍照,似乎做什麼都不會被制止,這時,被拍攝的表演者又成了服從的一方。這也是這件作品想表現的概念之一:主體和客體不斷交替,以及,監控和被監控、擁有權力和在權力之下、抵抗和接受之間的轉移。

我對此產生了疑問,在觀看本作時的身體感受並沒有聽見藝術家自述時的語言感受來的那樣強烈,現場感受到的權力和監控稍微薄弱,若是以同樣探討了權力的經典作品如小野洋子的《Cut piece》來做比較,原因似乎來自《Cut piece》對於表演者和觀者的立場設定明確,並且沒有如本作的立場主客不斷互換的狀況,能夠強烈感受到兩種立場對立鮮明,以及情緒感受上的衝擊。

一開始我將這一點視為本作較為薄弱的地方,但想起韓炳哲在《透明社會》的監控社會中同樣提到透明、監控、權力之間的關係:「傑瑞米.邊沁《環形監獄》裡的囚犯知道監視者持續存在,而數位環形監獄裡的住民則誤以為自己是自由的。」「數位環形監獄的特殊性在於,住民展示自己、揭露自己,主動參與監獄的建造和維護。〔...〕偷窺癖與暴露癖將網路滋養成數位環形監獄。當監控社會的主體不是因為外在壓力暴露自己,而是出於自我需求,亦即非害怕必須放棄隱私與親密領域,〔...〕監控社會就圓滿形成了。」

這裡提到當主動的暴露自己,甚至認為自己是基於自由意志而暴露,就會形成透明的監控,因為觀眾主動暴露和主動參與,其中不包含恐懼,所以不會感受到如環形監獄的壓迫感。

韓炳哲又提到:「透明與權力互不相容。保密是權力的一種手法。透明則會拆卸權力保密範圍。」整個表演空間是刻意的、過度的透明,所以含有秘密成分的權力只會存在於細小的片刻中,例如只有表演者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表演者配戴的墨鏡、觀者的拍攝鏡頭,對我來說,藝術家想討論的權力轉換,在演出中以非常細膩的方式進行,對於權力和監控的邊界越來越模糊,或許才是更接近現代社會的走向。


 

參考資料:

  1. 1. BLEED數位現場雙年展官網 https://bleedonline.net/tw/program/paeonia-drive/#digital

  2. 2. 韓炳哲《透明社會》

  3. 3. 照片來源報導者網站 https://www.twreporter.org/a/photo-artistic-research-critiq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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