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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想劇場《非常上訴》觀後心得

Author: 陳小盈, 2023年01月09日 13時56分

評論的展演: 狂想劇場《非常上訴》

劇中的設計,是針對1987年解嚴前夕通過的《動員戡亂時期國家安全法》第9條,導致戒嚴時期受軍事審判的案件無法上訴到一般法院,我認為這很像諮商其中一個概念,也就是給予個案一個機會回歸到過去的時空,做一個釐清與嘗試理解當時的感受,只是這次諮商的主角不再只是當事人,也包含在做觀看演出的各位,更廣義的說,應該是時下並未經歷過白色恐怖時期的人們,這些沒有親身感受受到政府的壓迫和監視,甚至是對於生命的威脅,在透過「非常上訴」的演出,將時空拉回那個沒有任何機會尋求法律的管道,來進行上訴來保護自己的那些被國家冠上罪名的「政治犯」。

 

演出採用有趣的代演方式,演出最後帶出一個疑問:「代演真的能夠取代當事者嗎?」演出從一開始雙方不斷的辯駁,僵持到後來,陳欽生最後不願爭辯,提醒代演角色懂者自懂,不必再多做澄清,聽到這裡的我,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覺得難道前面那些積極爭取和激烈辯詞都前功盡棄了嗎?但冒出這個想法後我覺得自己相當無知與自私。第一,我不是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下生活過的人,我又何從知道這些努力是無用或有用?第二,所謂解釋是說給懂自己的人聽的,若雙方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的狀態,儘管敘述上是多麼精彩或是邏輯通順,都不會被聽進去,不願聽者永遠不能理解的。

 

再來提到的是同理的觀點,這個世代令人慶幸的是大家越來越注重同理心,教育方面也特別提醒孩子要站在他人的角度著想,但可以思考的是,「真正的同理試辦的到的嗎?」透過這次的劇場演出,帶給我新的觀點和啟發,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那再怎麼相似的感受都一定會有些許不同,但值得相信的是,我們都用自己的經驗用力去和對方的經歷產生共命或是投射,而我們誰都無法取誰,每個傷疤就算造成的原因和結痂的方式類似,但癒合的時間以及復原狀況仍會有差異,我們所做的是盡最大的努力同理。所以在非常上訴裡,儘管有代演的角色,也無法完全取代真實生活中承受這些苦難的人們,他可以是代言人,但不會真正成為陳欽生或楊碧川。

 

「原諒」,這一詞,從進入團體生活開始,甚至更早,在手足之間,就會從大人嘴裡脫口而出的字眼,我們都認為原諒是美德、是氣度。但這何嘗不是過分的要求?對陳欽生和楊碧川,以及在白色恐怖時期,被迫承認那些不存在的罪名的人而言,何來原諒?放過那些被政府迫害的記憶以及執法人員,就是放過自己,這當中的邏輯實在令人不敢恭維,還有政府如何補償這些人以及他們的家庭,再者,補償了難道就代表受害者應該全盤接受且毫無怨言嗎?我真的在進這次的劇場前,完全不認為原諒會是過分的要求,甚至會期許自己應該要寬恕,但經過此次的反思,不代表我要立志成為尖酸刻薄的人,而是我應該要在做出行為前,思考是否有人會因此而受傷害,無論是身體或是心靈,如果答案是會,那我應當避免此行為,而不是去藐視行為帶來的傷害以及事後請求他人原諒。公道自在人心這點大家可以說是朗朗上口,但在非常時期能做到的真君子又有多少人?這個時代是承認那些暴力統治帶來的傷害,我想此劇場也想透過演出台詞,明示觀眾我們不可忽視爭取民主的重要性以及人權的議題,將過往的傷害化為烏有實在令人悲憤,也因此重新審查案件並不是走一遍形式上的改革,而是這些人稱「辯詞」我認為已不是辯詞了,已不存在狡辯的意涵,只是訴說著當年早該被認清的真相。

 

而在節目的簡介單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一段被禁聲的歷史,一堂台灣人必修的公民課」。那時在買票我並沒有特別注意觀眾會參與投票的環節,只對於此次觀眾也將成為陪審團感到很新奇,這就好像是一個開放式結局,只是答案會依據真實票數呈現,無法事先擬。這也帶到這場表演想帶給觀眾的,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歷經戒嚴時期,甚至年輕人原本也只能依據課本上的字詞來想像當時許多人民的恐懼,但透過演出、真實的對白以及真實存在的人物他們內心真正的想法,是最靠近歷史的一步。經歷了多少風雨,我們贏來民主的一天,政府公開道歉、除罪,坦承執政曾經的錯誤,這些都不是一時片刻可以包裹著情緒而表達的,投票的環節也讓我深思其實我們不只是在面對演出提出的問題給予答案,而是我們能夠投票的那一瞬間,就足以證實社會、政治的事,是人人有權參與、人民共同決定的,我們在生活中沒有甚麼機會和一個碩大的群體共同決議,但針對政治和社會上的議題,我們在現在是有發言權的。「必修的公民課」不是只存在於考卷上的分數,而是我們真正走出教室理解「公民」一詞的意義以及權益了嗎?

 

「真相始終被蒙蔽,暴力就會在暗流下持續」,我在劇場裡看見這句話時,迅速地以紙筆記下來。非常上訴是重新審判過去的事件,但導演也提到他並不認為自己稱得上是為前輩們平反,而且更重要的是陳欽生和楊碧川兩位前輩對於「除罪」可以說是不屑一顧,他們真正渴求的並不是洗去自己的罪名,更嚴格的方式來說,沒有做過的犯罪行為,卻被迫承認,這當中失去的不只是自由以及清白,是對一個人的汙衊以及暴力傷害。我想前輩們心中所想對社會訴說的,不是僅有一個答案而言,這麼多年來的委屈以及被壓抑於內心的想法,是如此地複雜,渴求的我相信並不只是公道而已,而是看見暴力執政在社會上被劃下句點,而往後的政治人物也遵照規矩跟證據執法,民眾則是要睜大雙眼檢視。看完後我十分感動、也充滿欽佩兩位前輩一路走來承受多少孤獨,如今在真相被公開的一天,曾經的暴力雖然留下傷疤,但曾經戒嚴而殘留下來的那雙隱形暴力的手,漸漸褪去。

 

最後,我回憶起劇場的開頭,是每位演員在真實生活中得的自我介紹,每位演員對於原鄉及國家的認同,是從小就經歷著一些質疑或是伴隨時常面對陌生的搬遷情境,而層層推積自己對於土地的情感,對於身分而來建立的自信和認同。以詼諧的方式開頭,卻也嚴肅的面對人民對於國家級自己身處的群體而有的信任、認同感,對於一個國家而言,是多麼重要的基礎;對於自我肯定而言,是占據了一部份濃烈的情感。

參考資料:2022秋天藝術節:狂想劇場《非常上訴》 — OPENTIX兩廳院文化生活、https://www.facebook.com/FantasyTheatr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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