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夏曲線的哲學：《永恆慕夏─線條的魔術》

        慕夏（Alfons Maria Mucha）在1860年出生於捷克，1887年到法國巴黎留學，而後在巴黎因創作劇場海報大展光彩，享有盛名，為慕夏畫中超高技法與符號趨之若鶩者眾，畫報更隨著劇場的演出開始在各地巡迴，使慕夏知名度大開，隨即創作各式各樣的作品，包含雜誌和廣告插畫、歌舞劇海報及上流社會女性之肖像畫等，皆能看見其手筆，而在50歲那年慕夏毅然告別商業繪畫一行回到捷克，為捷克設計了郵票、鈔票等多種官方文件，最後由於猶太血統在納粹德國崛起時遭捕後，於1939年因肺炎離世。他的每樣作品在捷克幾乎都是國寶級的收藏，更曾被紐約時報頭版譽為「世界上最偉大的裝飾藝術家」，其之於藝術界的重要性絕對不在話下。

        本次的《永恆慕夏─線條的魔術》特展共分為五大展區，展區內的展覽作品超過200件。而在這五大展區中，我也看見了其所帶給我的四個體悟。

一、時間的脈絡與重量：

        第一展區是慕夏風格的靈感泉源，本區是自慕夏生命初始的1860年談起，透過慕夏昔日的生活記錄，講述慕夏與藝術接觸的濫觴，而後又是如何將重心轉移至繪畫領域。展區中包含了許多慕夏個人的收藏品，舉凡異國珍寶、工藝品、藏書等等，皆可讓觀展者推敲出宗教和裝飾藝術線條是如何潛移默化的影響和滲透進慕夏的創作，而與友人家族的舊相片更是讓人直觀的了解到慕夏與後印象派畫家高更的交情甚篤，並受其影響接觸到日本浮世繪。

        另外還有一系列是慕夏描繪巴黎老工作室的畫作，單色畫中的細節凸顯出慕夏不同於油畫創作的表現方式與想像力。而這幅畫紀錄的正是貴族停止資助，慕夏轉而在巴黎開啟插畫生涯的轉捩點。

在這個展區，帶給我最深的觸動就是能夠切實體會到時間的重量，走過第一展區並聆聽導覽的過程中，我彷彿也正在漫步慕夏所經歷的跌宕起伏與每個生命節點，透過每幅畫作、每幀照片緩緩觸摸、感受這位偉大畫家的人生紋理，一同見證這些凹凸區折的筆畫交會在一起，形塑出一個立體而完整的慕夏，而不再只是虛浮於無足輕重的文字記載，僅帶有畫家標籤的扁平形象。在現實的人生中無論是再小的枝微末節都有其意義，每條線條都承載著一些或大或小的生命重量直至聚集在一起，經過時光的沉澱後徹底洗去鉛華，向世人展示內涵。我想，這對我而言也是一種另類的「線條魔術」吧。

二、慕夏的傳達與生活美學：

        第二展區展示的正是慕夏的技巧和傳達美學，觀展者可以在這裡看到慕夏將在學校接受到的正規技法，運用於插畫中使其成為一件「藝術作品」般的存在。慕夏從理念發想到素描、習作練習等，都是以學院的創作方式與步驟製作，同時也自己鑽研出如何容易理解的方式將故事精髓傳達給社會大眾，因此在出版業大放異彩。

        此區可以見到慕夏為各雜誌繪製的作品，如其妹夫所主理之《鱷魚》，封面調性嚴肅、內頁風格卻以詼諧方式呈現，是慕夏生涯初期風格尚未定型時的珍貴史料；除此之外還有作為慕夏風格轉為寫實之開端的《德國史現場暨紀要》，這也是他作品中少見繪畫性極高的插畫；以及在美期間為其創作8期封面並備受歡迎的《赫斯特》；還有受貴人克萊恩所資助創作的偉大系列作品《斯拉夫史詩》。

在慕夏成名後，其風格也引來無數人模仿，成為新藝術運動不可或缺的重要推動者與風格典範。不過這種風潮與他在商業藝術界獲得的聲名卻被慕夏本人視為創作生涯的挫折。慕夏對於創作有其所堅持的理念，他認為與其依附任何流行，設計應該由心而生，更純粹的專注於藝術本身，也正是這樣淡泊名利的態度和堅韌的心志，讓慕夏能夠心無旁鶩的創作出眾多傑出作品。我也認為這種一門心思不問身外事的匠人精神，與不在名利場中汲汲營營的態度不只值得我們欽佩嘆服，而更該成為一種「生活美學」被學習並運用在人生中，因為即使領域與時代不同，但純粹始終都是最打動人的本質，真誠永遠是表達方式的最優解。

三、「慕夏風」裡的符號：

第三展區的命名是慕夏風格的慣用語。若要說起慕夏，關鍵詞絕對是「線條」。慕夏極擅於用線條勾勒出女性身體之美，佐以豐富的花卉與植物搭配，作品裝飾主義濃厚，成為獨特的「慕夏風」。慕夏在1894年替當紅女伶莎拉．貝恩哈德主演的新年歌舞劇《吉絲夢妲》設計出驚艷巴黎藝術界的海報，一舉成名。他以美例、淺顯易懂、容易留下印象的方式，將慕夏風格進化成一種「視覺語言」，而莎拉也成為慕夏描繪女性時的恆久繆斯。

自此，慕夏逐漸將幾何、女性形象共構的模式作為自身的特色並應用在商業創作之上，讓商業創作更具藝術價值，同時也透過以海報為主的傳遞媒介，讓藝術走進大眾生活。同一時期，慕夏展開主題系列畫作，《藝術》、《四季》與《寶石》等都以擬人化手法呈現命題，並凸顯女性姿態的曼妙及花草植物的優柔線條，做到巧妙的融合。

第三展區的作品是讓我最受震撼的，也是最能深刻感受到慕夏美學的一區，大尺寸的海報將慕夏作品中的華麗與宏大展現到極致，而充斥其中的植物線條卻又將這種壯觀中和，融合由畫裡豐盈女性姿態中感受到的母性與溫厚，讓人對其產生的是親近感而非敬畏，並在定睛佇足觀看的時刻由衷感受到其所欲傳達的溫柔情感與宜人溫度。

四、後世的慕夏美學：

        第四展區是新藝術運動的復甦與反文化運動。這區所呈現的是慕夏對後世藝術設計的深遠影響。在慕夏逝世24年後的1963年，倫敦舉辦了慕夏回顧展，在當時造成了轟動。英國衛報讚嘆慕夏是第一位將新藝術風格的主要元素「曲線」優雅地應用在人體描繪上的畫家，而「慕夏曲線」也透過媒體的影響力迅速發酵，隨即反映在英國倫敦與美國舊金山的年輕人文化中，他獨特的線條筆觸與異世界形象成為無數藝術工作者的啟蒙導師，迷幻搖滾海報與唱片封面等設計都相繼出現，無論是音樂、時尚、視覺藝術甚至是美國漫威漫畫公司《復仇者聯盟》的角色海報上都能看見慕夏的影子。美國吉姆基威斯金水灌樂隊（Jug Band）的音樂海報就是致敬慕夏的香菸宣傳海報《若普》。另外，慕夏極為擅長的女性畫，則無遠弗屆的橫跨歐陸，影響不少日本漫畫的形象塑造，比如知名動漫《庫洛魔法使》就是代表之一。

        而第五展區則是漫畫表現新走向及其美感探究，旨為延續日本慕夏特展的策展主題。台灣向來深受日本動漫的影響，而台灣的動漫也有著以唯美女性為主角、充滿華麗線條的漫畫作品，本次展覽便特別邀請了六位台灣漫畫家與繪師加入展出，分享他們的「慕夏美學」。

        在第四和第五展區，我深刻地感受到時間果真是試金石，慕夏的繪畫風格與精神能被保留並流傳下來，甚至還對後世藝術發展有如此深遠的影響，其重要性與價值可見一斑。除此之外，後代要如何在前賢留下的珍貴技巧做出融合與創新也是個重點，要如何不落窠臼的吸收前輩技巧，又要能做出自己特色而不至於落入拾人牙慧的境地，是現今的藝術創作者極為重要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