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hor:
author name 蔡睿宇,
2023年06月26日 01時28分
評論的展演:
《花園》──王煜松個展
「我沉浸在這種虛幻的想象中,忘掉了自己被追捕的處境。在一段不明確的時間裡,我覺得自己抽象地領悟了這個世界。」──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小徑分岔的花園》
王煜松在北美館的個展《花園》,就形式上來說較於其他展覽低調,卻不失強度,也良好的表現出小說中的詩意狀態。
【展覽簡介】
《花園》一展是由攝影作品、在蜿蜒軌道上滾動的小球裝置,以及數顆大小不一的球體雕塑所組成,其發想皆是源自於對遺址的考察。雖然藝術家未曾見證過清法戰爭,但當他站在基隆的海門天險和聖薩爾瓦多城的遺址,同時再輔以史料,面對那逝去的過往,就有了猶如穿越時空的感受。然而,即便透過檔案資料和考古遺跡的佐證,這種方式的再經驗讓藝術家覺得他對事件的理解仍處於不上也不下的尷尬狀態。藉此,他在本檔次的展覽想要打造一個獨有的空間與時間模型,並回應我們對歷史事件「沒有接近但又沒有離得更遠」的感覺。
【第一展間】
首先,空曠的第一展間內光線昏暗,我們也沒有看到直覺會認為他是作品的作品,所以剛開始進去的時候會有點摸不著頭緒。不過不用帶擔心,遠處傳來的聲音觸發了我們的好奇心,視線自然地從直視轉向仰視,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進入了作品本身。原來,在一片寧靜當中的微微擾動是來自於天花板上設置的蜿蜒軌道。在上頭滾動的小球吸引著人的目光,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跟上去。但是,行進的它總是和我們保持一種安全的距離,一直維持著將要接近卻又無法觸及的狀態。一旦將視線從小球的身上移開,我們才會意識到自己被小球的行進速度所控制,在無意之中我們的足跡就此重疊上了小球的軌跡。
【第二展間】
接著我們跟著小球走到底,過了門後會進入到明亮潔白的第二展間。地上擺放著大小不一的球體,基本上都比一個人還要大。它不是被打磨成光滑的球體,仔細端詳過後,其表面粗糙,水泥中藏有如瓦片、貝類和其餘不可辨識的雜質。整體是藝術家對遺跡踏查的濃縮集合,也是另一種對於時間的計算方式。以這些廢棄瓦片為例,它曾經經歷過戰爭的侵擾,在上頭留下的破碎痕跡也能算是歷史事件的時間證明。當這些被遺棄的物件再經過藝術家做成作品的環節,這也是另一種附加其物件上的時間痕跡。異材質與時間的拼貼極為抽象,不僅僅分化出了觀者對時間的另一種感知,也提供觀者對逝去的過往有著如片羽般輕的感受,在此將重的歷史做出輕的詩意移植。
我覺得王煜松有意地想要打造一個觀者在展場就如同身處在一個異於現實的模型內的感受,和傅柯(Michel Foucault)對異托邦(heterotopia)的討論有點處於擦邊球狀態。以鏡子為例,烏托邦就如同鏡中的彼端,充滿著理想與美好的想像,是一個沒有實存地方的地方;異托邦則是鏡子的本身,它作為一個對兩相異空間的接口,它提供了良好的批判距離,讓我們得以察覺到鏡中的自己正在我不在的地方。除此,鏡子它還開啟了視線和空間往返的思考。在注視鏡子的那個瞬間,我意識到了鏡子作為現實和虛幻的連結,想要進入虛幻就必須透過那個異質空間。如果說本檔展覽和異托邦做比較,《花園》作為觀者和史料之間的中介,就等同於在現實和烏托邦之間的開啟了往返和互動。若將展覽本身視作暫時性的接口,我們和歷史間既存的時間斷裂感似乎就被藝術家給接合再一起了,有從此處引領著觀者往歷史的彼處之效果。
【總結】
以上的思考只是我試著將兩個看似不相干的作品來做連結,不過我還是會有點擔心我是否超譯了傅柯的異質空間,因為很明顯的藝術家本人並沒有採取對歷史批判的姿態。回到作品本身,我們能看到藝術家在空間中展示了對環境研究的另一種體察,而這種體察則可以推回藝術家本人對歷史事件「沒有接近但又沒有離得更遠」的感受。形式上來說,王煜松就如同科幻電影的導演,挪用異材質和異文化的元素,將時間與空間的脫鉤做一個完美的連結,營造出混雜的集體想像;從材質來看,他所採用是那些殘破不堪的物件。王煜松也以拾荒的低姿態收集,將那些看似沒有辦法發展新意的再次以作品的型態呈現在美術館中。使得歷史檔案庫和美術館這兩個靜如止水的場域就因為藝術家而有了一些隱含的動能存在。逝去的過去一一地因為藝術而被以另一種樣貌所轉換,歷史之於觀者好像就沒有那麼樣地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