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ni Horn 個展

趁著天氣晴朗，氣溫舒適，六月二日的下午，在看完伊日的兩檔展覽，我來到同樣位在內湖區的文心藝所，文心藝所是一間書店、咖啡店，更是一個很優秀的展覽空間，與美術館「白盒子」一樣擁有乾淨明亮的空間，將作品的張力放到最大，不受場域干擾，卻又與白盒子近乎完全去除場域語彙不同，不論是從展間外飄來的陣陣咖啡香氣，或是輕聲的交談，都暗示著觀者這裡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展覽空間，精緻的內裝也少去了很多直線，由弧線取而代之，即便有著細微的聲音及氣味干擾，文心藝所依舊是一個能很純粹展呈作品的展覽空間，Roni Horn的作品帶給人安靜，卻非無聲，與文心藝所的氣質不謀而合。

Roni Horn的兩件玻璃雕塑都是頂部光滑如鏡，側面流有一些粗糙的痕跡，很像是靜止在容器中的液體，光滑的上面也讓我想到Roni Horn其他作品中的水，游泳池、溫泉、泰晤士河……那是那些流水不可能達到的完美靜止的瞬間，那樣完美的瞬間甚至有某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雖然無法從展覽中得知這兩件作品在其他氣候下會出現什麼變化，卻可以大致從其他作品中，臆測出Roni Horn關注的「細微」變化。

「我很好奇能否透過他的臉龐喚起一個地方，就像是風景一樣。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那些身分有多麼相近。」——Roni Horn

《Untitled (Weather)》是一組攝影作品，Roni Horn拍攝同一位女性在冰島各處泳池及溫泉的影像，照片中的女性臉部細微的表情變化，再加上光線的角度、水面的顏色，每張照片都呈現出獨特的氣氛，而這些獨特的氣氛卻又非常相似。在這件作品中，天氣似乎是一個很重要的變因，如同前面提到，Roni Horn關注著細微的變化，無論是人類的臉部表情、或是自然景觀，既然天氣狀況能夠讓沒有生命的玻璃產生細微的變化，那對一個有生命的人類也絕對可以。

起先我對兩件鋁製的雕塑沒有太多共鳴，可能因為英文不好，對文字的敏感度也不夠，因為我總覺得看這類以文字為主題的作品，第一眼就會不自覺唸出來，把文字變成聲音，或是要第一眼就覺得很有感覺很必要，所以一開始在看到的時候只能先把他當作接近單純的造型去理解。後來在看了更多介紹之後才知道那些句子是取自一個醫生沒有離開過家鄉的詩人的詩集和公開信件，Roni Horn說這位詩人寫作並不是為了出版，或是和想像中的觀眾對話，而是和自己、和朋友、和家人間的密語。在知道這些「額外訊息」之後，這兩件作品突然之間變得非常迷人。從作品討論到創作對象，或是說作品的觀眾，這件事本身很有趣。可能在學院中，我們時刻被提醒著作品就是要拿來討論，老師也會在討論作品的時候要求我們思考「我作品的觀眾是誰？」，但是當代藝術的領域中，確實也存在著這樣志不在展示的創作，其實有點衝擊到我。Roni Horn的作品裡私密又細膩，平靜卻又波濤洶湧，千言萬語化作一根輕巧的鋁柱和藏在特定角度裡的詩一句詩，安安靜靜的倚著牆，等待收件人的到來。

我最有印象的反而是放在門口的展示書《This is Me, This is You》，這本書的裝訂方式非常特別，感覺像是兩本書背位置相反的書疊在一起。Roni Horn在這本書中前後的相對位置安排兩張非常相似的照片，由於兩張照片不是並置或是以其他更方便同時觀看的樣子呈現，在觀者翻動書的同時，兩張照片也會出現一種很微妙的狀態，各組照片有些幾乎一模一樣，有些卻不同的很明顯，那是Roni Horn在拍攝完前一張之後間隔幾秒之後拍的，除了兩張照片間那種奇特的差異，更讓我好奇的是拍攝者和被拍攝者之間的關係。這個小女孩到底是Roni Horn的誰，甚至連這本書的書名都交給她決定，而且，小女孩在Roni Horn的鏡頭下非常自在，有時候像剛睡醒，有時候笑得很開心，如果跟這個人並不是很熟識或是根本不認識的話，幾乎不可能拍出這種狀態的小孩。

Roni Horn在處理這種私密的影像作品手法非常細緻，只有文字或是沒有文字的作品也都能在他的「細微」中找到合適的位置，引導觀者用不一樣的角度去看待他所看見的，對這個世界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