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舞蹈的沈浸式舞台

《The Awake》演出照片        攝影｜陳藝堂        圖片提供｜InTW舞影工作室

從2016年藝穗發現她們的《快樂嗎，諾拉』》（請參見藝穗節「看戲大隊」筆者評論），到2017年大稻埕國際藝術節的《四氣五味》(見2017.10.26 台新ARTalks「手作達人」——謝筱瑋、謝筱婷姊妹」一文)，由雙胞胎姊妹創立的InTW Studio舞影工作室，短短數年時間，欣見已卓然有成。

也是至今因緣際會依然大多遊走非典型劇場演出空間的舞團（如朱蔚庭及其Mending曼丁身體劇場），謝氏姊妹這次因參與了空總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C-Lab)和數位藝術基金會聯合舉辦的VR工作坊，燃起了興趣提出後續的劇場計畫獲得委製，近一年推出了《The Awake》這個作品。我錯過了母親節她們在台中群島國際藝術園區演出的《NARCOSIS》（場地為工廠宿舍），但眼前這一部的規模和成果，令我又驚又喜。

原聯合餐廳的二樓展演空間，數個房間被使用成有著數位主題的VR體驗區和裝置藝術的不明空間。雕塑科班出身的舞台設計董育廷，在共同討論之下設計出了遺落一碗未吃完的粥的早餐桌、會呼吸的床、自己動的輪椅、掛著日曆和時鐘及散落一地日期的房間，以及地毯下有不明隆起物、及屋內充滿黑色氣球的衣帽架和有著數位畫框的化妝台的神秘場景….。這些美術上時見的經典視覺，卻有著她先前在葉名樺《寂靜敲門》和林素蓮的《小姐免驚》同樣簡潔絢爛的設計特色，如同當年田孝慈《旅人》的成功，這兒牛刀小試依然餘味無窮。

這次或因委製資源的關係，邀集的技術團隊都是一時之選：VR的張皓然是空拍能手，可惜因經費所限，大多僅一個面向，未能達成360度的體驗。但短短五分鐘的潛水質感，已把此作傷感、夢幻、超寫實的調性，建立地很好。在其實不明故事梗概和”The Awake”題旨的情形下，舞者在房裡穿梭，動靜的帶引，便十分重要。我是到很後來才體認到這是個所謂的「沈浸劇場」；音樂強大的帶引、詮釋作用，便是個主因。但同樣來自工作坊的音樂設計鄭乃詮並未搶拍：音效（董育廷的設計都是有動能的-kinetic，在震動、起伏、閃爍之間發出機械的聲響）還有偶爾演員的尖叫，也妝點著環境。一直到最後舞者詮釋的臥床的女孩，在走廊匍匐到地毯下有突起物（潛入了兩個男舞者）的房間、甚至被包覆，而後進入眾人集聚的氣球房，音樂的張力才升至最高點，浮至表面，作大膽的詮釋。。

若說如此設計精準的「沈浸式劇場」，在音樂、燈光、時間、節奏、距離、動線….都掌握精良的發展之下，會否只不脫驚人的娛樂呢？但謝式姊妹依然保有了她們關懷的調性；甚至，三個前作裡，奇妙地對「古典」的留戀！正廳裡設計的無處不在的隔間垂簾，白色勾紗的樣式，喚起的是我們對過往的共通記憶！因之，當最後作品終結時，隔著紗看到獨舞者賴思穎對著窗外一片綠色的怡然駐足時，已是室內這一切最好的註腳了。

另一細微的發現，是啟用了邱娉勻的服裝。這位在CAMPER 2019台灣青年創作展也不期而遇的台灣無數新生代舞台工作者合作過的服裝設計，在這個作品裡把尋常襯衫、長褲、罩T不該破的地方就這麼破了——如背後、腰側、膝間…，而後用個蝴蝶結小小地綁起，細心、又似隨意地…修復。我是到後來才知悉這是一個關於漸凍人的故事….。但，似乎無妨；那破敗的心、傷逝，抓不住、流逝…，或單純的，時間的無奈，… 都在那兒。我想及第一次在《諾拉》看到謝氏姊妹作品時，那兩人親手印製及輸出的眾多中外孩子的笑顏….。還有，《四氣五味》裡中藥鋪的聲響、氣味。

這次因作品的屬性，舞蹈能大幅開展的機會並不多。兩姊妹從紐約習回來的瑪莎葛藍姆技巧，在有著氣球及數位相框的紫色房間裡，終有了充分的展示空間。眾人在光線幽暗中看到所有的舞者在其實看得並不太真確的交纏在氣球和衣帽架間的線中掙扎、迴避、找著最大的出處，肢體的unspoken說出了此次作品最大的richness. 獨留賴思穎時，她在交纏的線中，「牽一髮動全身」，畫面漂亮。目光犀利，詮釋地剛好。數位畫框也幻化出有如山水或日本浮世繪的浪頭澎湃的美景，音樂升高，非常有張力！

《The Awake》演出照片        攝影｜高有若        圖片提供｜InTW舞影工作室

而後動線被帶至了前廳一室的垂簾。VR區頭戴目鏡、耳機的觀眾，構成了另一幅奇妙的景象。時鐘室燈光閃爍、日曆搖晃。整體氛圍無可名狀：懷舊又蒼涼、破敗又先進又怪誕。說是沈浸式舞台吧，但確實感覺與他們同處在一個有著怪異房間的「大宅院」！最終六人聚在有臥床的房內起舞；因著紗簾看不真切，有如另一個時空。一人在區間環跑，打破格局；一人床上翻滾；一人輪椅前匍匐踉蹌…。賴思穎拉開窗簾，面對綠意，3:30！整整60分鐘。沈浸式劇場有太多枝枝節節要顧，這是一場據聞階段性的呈現，下一次，能有怎樣的精進呢——演員要有多厚？舞蹈要有多清楚？故事要說到多少？都是可以期待的。謝氏姊妹能募集這樣的團隊，很為她們高興。以她們源源不絕的創意和認真的態度，未來絕對好看！

InTW Studio 舞影工作室
2019/9/19  2:30 PM
台灣當代文化實驗場聯合餐廳展演空間2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