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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相遇了 願你我都不虛此行?

Author: 楊育青, 2023年10月01日 23時30分

評論的展演: 「我們在此相遇」

人既然是群居的動物,就表示我們無法不與人相遇?特地透過展覽訴說「我們在此相遇」究竟是強調了「我們」為誰?又或者強調了何因、何時、何地的「相遇」?著名存在主義哲學家Jean-Paul Sartre說過「存在先於本質,生命本無意義。」既然無意義,「不虛此行」還重要嗎?又或者不虛此行所指向的,不一定是意義的追求?

嘉義市立美術館今年的第二檔主題展「我們在此相遇」(Here is where we meet),引用知名文化藝術評論家、作家、詩人John Berger的著作《我們在此相遇》(Here is where we meet),展出二十位曾參與天美藝術基金會海外參訪計畫,原本預計禮拜天參觀完展覽就提筆開始書寫,很幸運地,在這一天,與「天美之後—成為職業藝術家之路」這一場講座相遇,本文從該講座出發,進一步咀嚼講座內容後,思忖與展出作品之間的關係。

展覽主題共分成「生命中的移與遇」、「觀看轉向與理解」、「遇∕預•見」共三個子題,然而,張徐展的作品,總是冷不防的出現在觀展步伐的腳邊,因此想透過這些字句,打破展覽的分區,為觀後感的行文,譜出新的節奏。

 

旅行就像永不上岸的貢多拉

「這是一艘船?!」繼展場入口由張徐展「明鏡系列」作品揭開的第一個「具體序幕」後,林亦軒畫作《站起來轉一圈》中的抽象構成,模糊又清晰地,勾勒出「船—旅行」的意象,所有參展者最大的交集的確就是「旅行」,文學養成的我,鮮少有繪畫經驗,但仍不妨礙「看到抽象」並「感受」到林亦軒筆觸末梢神經裡的恣意與從容,也從中感到「啟航」的愉悅興奮,這是我第一次發現所謂的抽象畫,並非只有「陌生」與「賣弄」,而是可以如此的「明示」與「點題」。

不同於美國寫實派繪畫大師 Edward Hooper 的城市孤寂,疫情期間在法國駐村的寂寥,有著諸多無奈以及無法隱藏的末世感,《The Guarder II》、《2020 page 7》與《2020 page 8》等作,是陳敬元在「無法交流的旅行」中所創作的作品;在各種非典型的旅行之中,新住民在台灣的處境,與旅光客的心情有著絕對的相左,如果說觀光的心追尋的是差異與刺激,與此全然相反的新住民移居和遷徙,需要的則是更多的認同與安定,郭俞平作品《我的胃裡沒有午飯,脖頸在尋覓陽光,腦子求索著愛情,靈魂裡有慌亂,心裡則有一股刺痛》以一張椅子搭配一個讀本,現場撥放著合作者陳秋柳夾雜越南語和帶有鄉音的中文,道出往返台越之間的諸多記憶片段,藉由藝術的分享,觀者可以更對等的認識與傾聽一個異鄉之於故鄉的風景心境。

張致中長期旅居國外,透過創作追索海洋的去路與歸途,那是源自高雄港都的遊子才有的初衷與執著,文件檔案、畫筆工具的陳列,凝縮了該做迄今為止,從台灣出發,跨足荷蘭歐洲等國的田調計畫與航海軌跡,從旅行到航行,陳松志作品《別境系列–航》有著不同的轉化,該作使用塞滿傳單紙的棉襪,放置在碎布與地毯並陳的地面上,一隻隻錯落散放的棉襪被撐起,宛若「路」上行舟;如果《別境系列–航》是韓國駐村後啟航的裝置創作,是否暗示著女性社會處境中的觀察,我們不得而知,但透過每一次的現地創作,這些現成物化作的船隻,都將航行更多地方,尚未靠岸,也不斷靠岸;相較於此,莊禾的錄像動畫《看海》的旅行感,更多是自我的漂泊與凝視,既是航行也是停滯,既是移動,也是駐留,此次展出的影像隔著一塊紗簾,增添更多不確定性與材質的反差。

旅行在今日是一種消費行為,已失去浪漫主義式的壯遊,也無孔子淑世理想的周遊列國,但並非所有的消費都可以不虛此行,藝術家在此並非設定意義,而是永遠在選項之外,提供另一種途徑與方法。

 

我和你的距離就像這片難以跨越的透明

張徐展「明鏡系列」作品中,唯一一組搭配嘉義市立美術館二樓大片落地窗的作品,據美術館的導覽人員描述,最美的網美打卡景點,同時也是窗殺鳥事件作多的地方,觀展時,仍可以看見鳥類殘骸在雨遮上,一旁的句子宛若讖語,觸景生情般的,講述人類個體之間的不可溝通性。

正因為溝通與對話的不完整,各種折射與詮釋,才讓藝術家得以找到迸發靈感枝枒的縫隙。不用觀落陰,如何跟已故藝術家杜象對話?透過創作,林盈潔的裝置《一分之三弧》乍看之下是潔白的噴水池,細讀作品理念才知道這件作品,是要與藝術史上的關鍵的現成物作品《噴泉》有所映照,「噴泉」有了,而且在展場汩汩有聲,藉由鏡射的原理,林盈潔「圓」了一個藝術史的「夢」,也圓了一個藝術史的「謊」,經典的會晤,需要經歷見山不是山,方知見山還是山,這或許就是天美支助藝術家重要的理由:面對更多的「真」,無論是學院知識之於典範原作的對照,還是學習他人之於自我創造的反芻。

張程鈞的《嘉義提案_路線(1–3)》則是在歷史中攀岩,嘉義美術館主展場的前身,如今只能透過照片才能回溯其樣貌,但用新的觀點在舊時舊地懷古,是當代藝術創作獨有的策略,我不禁想起曾在同一個樓層,看過「人‧間—陳澄波與畫都」一展,地方美術館也需要更多的策展策略,才能跨越畫都,形成新的畫都。正如同張徐展作品中的壁虎與搭配的句子:「我聽過神木再吟唱,也聽過花神在亞德里亞海上翱翔」,嘉義阿里山上佇立著有名的神木,而壁虎不受空間限制可以攀岩走壁,我和你的距離就像這片難以跨越的透明,即此如此,我們仍有機會向壁虎學習,以最貼合的方式,凝視遠方也凝視彼此。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張徐展作品被設置在檔案室的最角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標語,不知道是否呼應著展出的藝術家們,因為天美,因為旅行,收藏了更多的視野與感受,還是暗示觀者要鼓起勇氣,放下手中的藝術書,開啟自己的旅程,成為自己的藝術家。

「我們在此相遇—檔案室」展出不同的Artist Book,聽完「天美之後—成為職業藝術家之路」講座之後,特地瀏覽了許尹齡的手工書,彷彿是珍奇屋的立體書,收納著各種異國風情的物件,藝術家與母親身分之間的平衡,亦表現在迷人的筆觸與低彩度的斑斕用色中。在台灣當代藝術家出版計畫的展區,展出羅懿君、陳飛豪、黃至正與劉鳳鴒的出版創作,其中身兼學校老師的藝術家劉鳳鴒,作品《白色墨水》(Invisible Writing)直接觸動了我的內心與感知,原來一本書可以越過視覺,引導觀者的觸覺,讓觸覺優先的揭開序頁,白色做為無痕跡的痕跡要書寫什麼?如何書寫?都吸引著我往下觸摸—閱讀,原來書不只是書,原來書可以是藝術品。

相對劉鳳鴒透過纖維與觸覺開啟了我對於閱讀的想像,藝術家林奕維的「書」,則是在觀念上給了我不同的啟發,這本以QR Code代替紙本書籍展示的作品集叫《這不是我的作品集》,這不禁讓我感到好奇,詢問導覽人員,才得知這是藝術家本人,因自己的自拍照常常被盜用,才發展出的「小品之作」,藝術家擷取並蒐集了每一個被盜用的頁面,儲存成冊後編輯成一個數位的Artist Book,原來照片被盜用也是一個創作的契機,藝術家自戀嗎?或許有一點,但藝術家不正應該如此嗎?《這不是我的作品集》是雙重的自拍,也是對於自我的雙重檢視,作品的有無之於藝術家身分的有無,發人深省。天美藝術基金會自2014年開始資助藝術家,如今已邁入第十年,續航十年的創作者仍在成為藝術家的道路上努力著,有些藝術創作就算沒有世俗公認的作品產出,或許也無妨?藝術不就是應該逃離邊界的定義?期許天美在未來打破年齡的下限與上限,正如同天美願意讓我這位藝文愛好者擁有一次的書寫機會一般。既然相遇了,願你我都不虛此行?有雀屏中選的藝術家,就有落選的藝術家,但只要努力,未來都有機會再次遇見,屆時彼此都更將閃閃發光。

品味之外?

 「如何陪藝術家一起專業,不只是市儈?而是生命力的飽滿與成長」這是與談當天,主持人兼與談人谷浩宇的起手式,座談當天有許多藝術家分享著自己在生存之際與創作突破之間的抉擇,無論是奔三的焦慮、為人母的喜悅、跨域結合的挑戰等等……


 

如果成為一位藝術家需要一些條件?那這些條件會是什麼?近期,隨著布赫迪厄《區判:品味判斷的社會批判》中譯本的出版,布迪厄的場域論又喧囂塵上,如果說藝術家在品味的限制之外,為藝術開闢了更多可能,那天美將會是藝術最好的朋友,包容著也熱愛著,關於藝術與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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