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界狀態的再生產《∞-無限循環》
Author: [特約評論人] 吳思鋒, 2023年11月06日 22時22分
評論的展演: ∞-無限循環
提供|莊國鑫原住民舞蹈劇場 攝影|劉于倫
大量的節奏與過度飽滿的音樂,帶起了個體與群體之間的牽繫,可與其說群體釋放了個體,倒不如說個體終究要回歸群體。這裡的群體,自有舞作主旨應然指涉的阿美族ilisin(豐年祭)的祭儀文化意涵,可以想成一組上下關係,或者內外關係,文化在上或內,個體在下或外。將祭儀視為舞作中心,或者動力的來源,予以現代劇場/舞蹈化,在原民劇場並不罕見,反而更是常見的路徑,甚至可從90年代現身的原舞者說起。換句話說,祭儀與現代劇場/舞蹈化的祭儀,兩者的美學間距,正顯示在創作上所製造的美學空間。
據此,身體運動的垂直與平移做為轉化的舞蹈基礎,通過節奏與速度突顯,擴充運動形式的流動感與循環性,帶來迷醉的快感,速度的切換和節奏的變化,還有一如既往,大多數屬非科班的舞者,仍願意投入舞蹈的動能,讓人動容。和布拉瑞揚時常調度的手法類似,莊國鑫試圖讓舞者在快速運轉的舞蹈運動中,進入體能疲憊的臨界,藉以勾出不可見的精神動力;在《∞-無限循環》這裡, 臨界狀態的再生產,則似乎是為了銜接ilisin的長時間性以及空間的延展性(從可計算到無法計算,從有形到無形),畢竟在現代劇場的舞台上,不可能像ilisin一樣通宵達旦。或說,這也是一個由外而內的編作方法。但西方的現代舞仍明顯作用於莊國鑫的舞作,與部落祭儀的群體動作形成相互混雜化的舞蹈語彙,如同他前一部編舞作品《Sakero》。
提供|莊國鑫原住民舞蹈劇場 攝影|劉于倫
我的疑惑是,在這個「西方現代舞 — 阿美族部落祭儀」相互混雜的生成當下,西方現代舞並沒有辦法與抽取自部落祭儀的身體運動共創,進一步拓展新的舞蹈動能(橫向來說,這樣的疑惑也會發生在我觀看蒂摩爾古新舞集的有限經驗上)。在此,我並不是崇尚把所有西方的東西拿掉,因為就像《Sakero》通過舞蹈所揭示的,部落文化與教會信仰在原民的生活世界早已難分難捨。回到《∞-無限循環》,在西方現代舞主導的時刻,「個體」的形象比較明顯;在祭儀身體主導時,「群體」相對清晰,可是這主要是來自於前者的身體意象往往是向上、往前的,後者則為向下、往後的,此亦反映原民的宇宙觀。兩者似有根本的差異,因而若僅於形式上借用,很容易導致反作用力。
另一方面,當舞作宣稱以「臺灣原住民族阿美族ilisin(豐年祭)的男子年齡階層樂舞文化」為核心,而舞台上的舞者多為女性的時候,我在〈莊國鑫的教育劇場《Sakero X 038》〉感覺到的問題,仍然懸而未決。男性編舞者對ilisin的成長記憶與情感投射,和年輕女舞者對ilisin的參與、勞動,記憶及情感,兩者之間凹成了一道視差,既是舞蹈的,也是文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