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火劇團《幽靈晚餐》：比鬼故事可怕的終究是你我身邊的那些人、那些事

文／王晨馨（表演藝術工作者）

《幽靈晚餐》於2020年首演，此番盜火劇團於水源劇場連演懸疑三部曲，卻已是本作的封箱演出。

故事從四位十木戲劇社老同學在切爾西餐廳的晚餐聚會開展，長桌配置五張椅子，但第五張椅子的主人──學妹杜小亞卻姍姍來遲。劇情實際上並不如演出宣傳所說的那麼懸疑，比較像擠牙膏地一點一點的將眾人的校園往事慢慢擠出。原來十年前戲劇社公演《美蒂亞》前夕，發生社團指導老師性侵學妹杜小亞一事，但當時、即是十年後在切爾西餐廳聚首的四人並沒有為小亞發聲，或因各自利益、或因各種遲疑，但更多的是在校時期的他們，並沒有被教導如若發生此類性／別暴力事件，該如何應對。而場上的空位則成了一段不願被想起的秘密、不曾被揭露過的創傷。

整齣劇從非當事人的角度切入敘述校園性／別暴力，在四位戲劇社學長姐的認知中，加害人楊姓指導老師是一個對戲劇教學極有熱忱的人，令人難以相信其會對學生下手；再者，據傳杜小亞與指導老師有著超出教學、曖昧不明的關係，二人之間的性行為也不無合意可能。觀賞至此，使人不禁想起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裡寫下的字句：「社會對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強暴一個女生，全世界都覺得是她自己的錯，連她都覺得是她自己的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當性／別暴力發生時，倖存者有時為了繼續「如常」生活，會將暴力合理化，而他身旁的人，也可能用盡各種角度將之合理化。

劇中另一敘事切角則為「復仇」，當四位十木戲劇社學長姐終於發現他們早已於切爾西餐廳失火案身亡、成為幽靈，反覆經歷聚餐夜晚，回憶十年前戲劇社公演前四人的討論，學妹小亞飾演「美蒂亞」一角的畫面，以及十年後的聚餐日，小亞請求學長姐站出來為當年事件發聲未果，離去後便緊接火燒餐廳的畫面，種種意象與劇情銜接皆暗示餐廳失火一案乃是小亞所為。然在筆者細讀節目單、閱讀宣傳文字之前，未曾直接往復仇聯想，而是在小亞與美蒂亞所承受、對照的傷痛徘徊，以及在餐廳四位學長姐的輪迴晚餐中，試圖想像四人有一天中會排練、推敲出一個自己可接受的結果。

再看今年臺灣的#MeToo，劇中四位學長姐的言行舉止，正如現實中他者面對親近的人涉入性／別暴力事件中可能會出現的反應，不論該名親近的人是倖存者或加害者皆然。也許在學校、或在我們普遍的成長經驗中，並沒有被教導該如何面對性／別暴力事件，但這並不代表我們不能逐步學習，找到自己的應對方式，而#MeToo可能就是個很好的起點，使大眾得以看見更多事件、更多立場。這也是個人更屬意將該劇解讀為四位學長姐在周而復始的聚餐中次次演練、找尋對於當年事件不同的理解與應對方式；而非學妹小亞復仇、致使學長姐承受因果報應帶來的苦難輪迴。

最後，在懸疑或推理小說中，普遍會透過倒敘、誤導的手段，營造「驚奇點」，然而在此劇事實既定的前提下，自會削弱了幾分懸疑的力道。但回望現實，該如何面對性／別暴力事件乃至臺灣#MeToo會走向何方，或許更是需要被觀者細細思考、待解的懸念吧。

盜火劇團 懸疑首部曲《幽靈晚餐》
時間：2023年12月8日至10日
地點：水源劇場
主辦單位：盜火劇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