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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性和諧的三支小品-2019嘉義新舞風《亙古》

魏琬容 | 發表時間:2019/08/31 14:26 | 最後修訂時間:2019/09/12 17:48

評論的展演: 2019嘉義新舞風《亙古》

人世間,什麼事情是亙古的?

2019嘉義新舞風以《亙古》為題,由三位編舞者以愛情、友情、親情為軸,各端出一支作品。

簡麟懿所編〈阿黛爾的行板Still Tomorrow〉,以雨果的女兒阿黛爾·雨果(Adèle Hugo)的愛情為本。1830年出生的阿黛爾,是法國大文豪雨果最小的女兒,在家中排行第五,阿黛爾幼時是個美人胚子,但讓她名傳後世的,並非她的美貌,也非她的才氣,而是她對愛情徒勞無功的追尋。其實,阿戴爾對愛情的瘋魔,與她的精神疾病有關。25歲時,阿黛爾與一位英國軍官亞伯特·平森 (Albert Pinson)談起戀愛, 但,當Albert Pinson向她求婚時,阿黛爾拒絕了他。一年後,阿黛爾改變心意回頭追平森,平森狠狠拒絕了她。沒想到,平森的拒絕加深了阿黛爾的執迷。阿黛爾開始天涯海角跟蹤浪蕩子平森,從法國追到加拿大,甚至一路追到了加勒比海的巴貝多(Barbado)。

1869年,平森拋棄阿黛爾離開巴貝多,阿黛爾的精神狀況每況愈下,淪落街上遊蕩、自言自語。她和遠在法國的家人失聯了整整三年之久,這三年間,沒有人確切知道阿黛爾經歷了什麼。1872年,阿黛爾被送回法國與家人團聚,旋即被送進療養院,她於1915年過世,在療養院度過整整43年。後人揣測,阿黛爾罹患了被愛妄想症(Erotomania),也有思覺失調症的症狀。 

之所以花篇幅敘述阿黛爾的生平,乃是因為若不知道阿黛爾的故事,看〈阿黛爾的行板Still Tomorrow〉,不免納罕「這舞,怎麼有種奇妙的古代感」,一方面是〈阿黛爾的行板Still Tomorrow〉的動作質感偏現代舞、芭蕾一路,有古典感。二來是服裝設計加分不少。服裝和舞蹈搭配起來,的確有舊時代的風味,令我想起《The Woman in Black》 舞台劇版。

圖版提供|嘉義新舞風

以舞蹈處理一個19世紀的題材,並不是一個容易的任務。一開頭,飾演阿黛爾的舞者身著白衣裙,一步步踩在黑色椅子上,她一走過,後方立刻有人將椅子補到前面。明明只有三四張椅子,卻能讓女舞者不停步,走完左舞台到右舞台這條直線,自觀眾席看過去,黑椅子隱身在黑幕,舞者彷彿浮在空中。

我實在中意這類老式的劇場魔法,當然,我們可以用投影做出一個「步行於空中」的女人影像,但看投影,遠不如看一個舞者一步一步踏在黑椅子上,看投影,不如看黑椅子被移動到她下一落腳處。畢竟看投影,觀眾只需要「看」,但看舞者和黑椅子的搭配,觀眾需要「想像力」。有想像力,能從石頭中看出水來,能從虛空中看到各色物影,劇場魅力正在此。〈阿黛爾的行板Still Tomorrow〉以素樸的安排,重溫老劇場的浪漫。

〈仨〉由李泰棋所編。看到〈仨〉這字,大部分的人會想起楊絳的《我們仨》。不過李泰祺的〈仨〉並非處理親情,而是友情。

全男子舞者,舞台上有個半人高的樹木樁,讓我想起伐木業, 伐木是高危險的體力活,森林裡危機四伏,落石、電鋸、無預警倒下的巨木,任何一項都會造成傷亡,輕則斷指骨裂,重則喪命,因此伐木業特重兄弟情誼。〈仨〉的舞者,時而相互扶持,時而互相捉弄,正像伐木工人的深厚友誼。 

舞作過了三分之二,正當我懷疑樹木樁的用途,只見一個舞者躲在樹木樁之後,其他人把木樁一轉,木樁是空心的,恰恰好可以容納一個人蹲,於是,一人在木樁裡,其他人在木樁外,空間上立刻有了內外、前後之分。妙的是空間有了改變, 舞作的速度感卻沒變,不知是否編舞者故意為之。

圖版提供|嘉義新舞風

〈仨〉舞蹈動作以現代舞為軸,混和一些些街舞韻味,兩者相混,製造一股特別的慢速感,像是在水底活動,整個舞作維持一股均速,順暢,沒有特別節奏變化。通常,編舞家要嘛著墨敘事,要不然就是著墨技巧,以均速作為特色,倒是令我印象深刻。

第三支作品〈在那些消逝的時間裡〉由田孝慈編舞,吳郁嫺獨挑大樑,是三支舞作裡頭唯一的獨舞作品。吳郁嫺具有深厚街舞底子,她緩步出,每走一步,popping的發力使肌肉震動,將身上的粉末震落,在光束下,她整個人用勁震出一個白粉狀的人形,簡直武俠小說中內功場景。不出數秒,白粉飄落,人形不再。於是恍然,分分秒落下的粉末,是將舞作題目〈那些消逝的時間〉視覺化了。粉末飄落,感受到時間之消逝,你眼睜睜看著他落,如何惋惜都無法阻止,編舞與視覺呈現都有妙意。吳郁嫺個子小,功夫足、能量強,一人鎮住全場。看她燈下獨舞、奔跑、喘息、渴求又不可得,觀眾於是被「吸進」編舞家田孝慈和舞者吳郁嫺所構築的世界,精彩難忘,且有後勁。

圖版提供|嘉義新舞風

整體而言,2019嘉義新舞風《亙古》的三支作品,調性一致,有兩點共同特徵,第一,道具都用得好。簡麟懿用椅子,李泰棋的木樁,田孝慈用粉末,都用得準。第二,燈光似乎受限於場地,無法發揮到百分百。幾度我扼腕,在心裡與燈光設計對話了:「啊,我知你燈光想從這裡打,但差了一點點,如果真能照你所想的完成,鐵定完美,可惜啊真可惜。」如果能放在黑盒子劇場(或是有更長的時間裝台琢磨燈光),作品細膩度可再往上提升。

人人都知現代舞難賣、現代舞觀眾少,卻仍有許多舞蹈人持續不懈的努力著,但能全台巡演的團隊畢竟是少數。其實台灣雖不大,但各個縣市的舞蹈團隊倒各有特殊,此番雯翔舞團帶著2019嘉義新舞風北上演出,相信接觸到了不少新觀眾,樂見舞蹈演出都能多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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