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望凱吉:《凱吉一歲》的回敬與再創新
Author: [2015年特約評論人] 邱誌勇, 2015年11月04日 20時07分
評論的展演: 動見体《凱吉一歲》Dear John 2015重裝改噪版 、 C.I.M. 《凱吉一歲》動見体劇團 M.O.V.E. Theatre 、 凱吉一歲
圖版提供|動見体、攝影|陳藝堂
自獲得第十二屆台新藝術獎前五大作品提名之後,《凱吉一歲》仍不斷地在內涵上強化其豐富性。「2015年重裝改躁版」更因應展演場域的變化,增加了部分的段落。《凱吉一歲》是一個難以被定義的展演類型,它可以是聲響藝術的表演,因為表演場域中的聲響是主要元素;它也可以是戲劇表演,因為舞台中的藝術家們的確透過肢體表演傳達創作意念。然而,可以確認的是,《凱吉一歲》透過「解構、觀察、提問」重新思考「聲音的展演性」,以及「裝置、肢體與劇場」的跨界對話。
肇因於工業時代以降對機械文明的應用,從機械動力、電子科技,到數位媒體,藝術創作者藉由技術與科技設備,重新實驗新的聲音美學,令聲音延伸進空間之中。《凱吉一歲》掌握住此一時代精神,讓「解構的鋼琴」、「自創的樂器」,以及「情境的場域」成為一場探索聲音本質與造型的奇幻之旅。觀眾在開演前進入到情境式的場域之中,進入眼簾的是如1959年約翰・凱吉上電視節目表演其〈Water Walk〉的裝置現場,而其經典名言「I have nothing to say and I am saying it」的精神似乎正從所有場域中的聲音裝置傳散開來。
凱吉的解構精神在《凱吉一歲》的聲響藝術裝置(肢解的鋼琴與創新的樂器)組成中也一覽無遺。高空滴落的水滴聲在燈光轉換的過程中,重擊於量杯中的聲響顯得格外清晰通透,並隨著水量的累積產生不同音頻的效果。再者,王仲堃的聲瓶裝置透過電腦控制高壓空氣吹動載水的瓶口發聲,擺盪在調性與無調性的聲響之間,似有調的無調性聲響,時而產製出模仿自然的聲音,時而轉換成電子式的質感,讓愉悅的聲響帶領著觀眾漫遊於場域之中。
長久以來,王仲堃的聲瓶裝置試圖突破機械給人冰冷之感,展現機械擁有其自身生命,藉由多材質的選擇搭配,得以相容互補的「冷熱比」,創造一個全新的生命體。特別的是,在《凱吉一歲》中被解構後再次組建的聲響,擁有了豐富的泛音,反覆堆疊出一種全新奇異聲響的存在。此跨領域藝術展演中的聲音裝置將傳統藝術感知結構中分離的「視、聽、動、靜」等審美型態高度融匯,將傳統藝術中的技術、技巧與科技高度地融合。而在聲音表現與裝置造型的結合中,又將觀眾與裝置間的感知交流轉化作為得以使作品充滿意義的基本條件。
此外,董怡芬與王小尹的另類「鬥琴」,透過機械手與打擊棒、經由肉身發覺聲響的另類質感、藉由不同材質形狀的物件,或是重擊、或是阻擋、亦或是共奏。從中,《凱吉一歲》描繪聲音裝置藝術物件(objects)與多重感知形式(multiple perceptual modalities)之間的交互關係,進而凸顯一個獨特的問題──關於聲音哲學(the philosophy of sound)、聽覺經驗(auditory experience)與視覺感知(visual perception)之間的確認與衝突。簡言之,董怡芬與林桂如在解構後的鋼琴上,透過敲擊琴弦、物件摩擦,與身體介入的方式,讓聲音裝置物件與觀眾的多重感知產生聯覺。此種多元物件介入所造成的異質聲響,以及觀眾姿意地跟隨的表演者,透過認同的建構進行互動。於此,在表演者、觀眾與聲音裝置的交會之處存在著一種「科技空間」(techno-space)的實踐,而此科技空間即是體現於參與者與作品的互動設計之中。在此聲響展演的場域裡,人們所遭遇的事物並非快速地略過我們的眼前;相反地,是讓我們凝視著它們,並探詢關於它們的種種問題。
在傳統展演的觀影行為中,觀者在表演舞台前總是呈現出靜態且被動的姿態,而單一鏡框式的敘事邏輯亦表達出其純粹性。但,近年來跨領域的創作常以「多視角」的策略觸發人們感知(尤其是視覺與聽覺)的衝擊。《凱吉一歲》亦不例外的在其裝置造型性上營造出一種全新的沈浸式氛圍,透過將聲音裝置擺置在不同的區域來創造出空間性,並以一種能滿足人們感官期待的方式,將表演散布在整個空間之中,提供觀賞經驗的多重平行並置(parallelism),衝破單一向度的鏡框劇場概念,創造出看似不可能的空間併置手法,這樣的表現手法將人們的視覺感知、直觀經驗與身體效應再推進一步,讓觀眾一次參與共時性的現實、行動、故事與環境。易言之,觀者透過視覺刺激與身體感知所體驗到是自身存在上的情境議題,一個整體周遭環境的景緻似乎被聲音裝置所剖開,然後又在新畫面中重新被組合,提供觀者/參與者一種一次進入多種不同領域的感受。
在《凱吉一歲》聲音裝置的觀/聽經驗中,中,觀者對作品的「參與」促使作品以一種新生命形式被喚醒,這種參與式的傾聽(listening)同時也是一個允許這些聲音現象越加清晰地呈現自己的一種學習。當參與者回到自身的視覺與聽覺經驗時,觀者便實踐著一種視覺與聽覺自由連結域境的可能性。《凱吉一歲》參與者開始將自身的聽覺經驗置放於一個被框限的時間運動中,並察覺到在短暫的運動中,產生了一系列的聲音事件(sound-events),並在澎湃時間戲劇性呈現的域境(region)中,存在著一個不確定性(inconstancy)。
總體而言,聲音作為一種藝術表現的媒材,也有近似三度空間的本質,因而對聲音進行雕塑的可能性便大大地超越了傳統思維中對聲音的觀感,更因為是以無調性的聲音表現,所以想像的空間更大。直到近代的裝置藝術,更是有許多視覺方面的作品,將聲音視為「造型創作」的一部份,讓作品不僅止於視覺方面的靜態觀看,更以聲音本身所存在的擴散特性,讓進入場域的觀者,沉浸於整體形構的觀念空間之中。從《凱吉一歲》可以發現,當代的聲響藝術是一個極度難以論述化的藝術創作形式,尤當人們的感官屬性皆不斷地受到挑戰與刺激時,我們更難以界定「聲音是用聽覺感知來體會」的傳統思維。更進一步來說,人們對聲音的想像都直接了當地認為是一種純粹在聽覺感官上的刺激,然而在數位科技輔助之下,我們見到了將聲音訴諸於視覺、聽覺與觸覺感官融合的勢態。依此,透過《凱吉一歲》,觀者的耳朵或身體,以及聽的機制(mechanics of hearing)都處於重新定義的狀態。
圖版提供|動見体、攝影|陳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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