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真經」—來去天竺借本書—觀後感
Author: 吳宇璇, 2021年06月23日 23時56分
評論的展演: 2018KSAF-進港浪製作《來去天竺借本書》
「人生最難的就是做自己,第二是取經。」
《來去天竺借本書》以西遊記的故事作為背景,開啟一段關於自我追尋的旅程,讓角色們在這場鬧劇中覺察何謂自我、如何面對每個當下與未來,並以多層式故事的堆疊創造整體劇情的豐富度,呼應了主角在故事中角色混亂的屬性,「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做什麼、要去哪裡,簡簡單單的三個問題,卻也是人們生存於世界上最無解的三大哲學命題,也是我們在人生中致力於追尋的答案,而人生的真經又指向什麼呢?在《來去天竺借本書》中,似乎給了我們別出心裁的思考方向與答覆。
首先,可以從三個層次去解析整個故事內容,首先是主角高偉哲一開始所存在的世界,在第一層故事中,他一頭金髮、背著吉他,人物設定是一個年近三十並夢想成為搖滾樂手的男生,當時的他是要去會面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卻在戴上耳機後如同穿越一般,到達了另一個世界。第二層的故事,時間軸既不是西元2018年,也不是貞觀三年,而是貞觀2018年,時間軸跳脫了從過往到現今的那一條脈絡,像是一個平行世界的存在,故事是聚焦在一個名為白馬戲劇社的一群表演者,再過一天便是他們的演出之日,卻仍在為演出內容傷透腦筋,期望做出傳統與創新相互融合的一場表演,當他們在進行腦力風暴、發想時,串場的如來佛在不經意間點出了整場演出的主軸「人生的試煉」、「自我的追尋」,同時鋪墊了西遊記的基調,以作為連結接下來的劇情。
第三層故事是《來去天竺借本書》的主軸,分別講述了孫悟空、豬八戒、沙悟淨相繼集結、被唐僧收服的過程,而從三個角色的故事去看,皆可以看到他們從一開始的愉悅輕鬆、笑點滿滿的開場,到後來的沈重與省思。首先是孫悟空,呈現了許多有趣的橋段,從一開始的型男大主廚,與觀眾互動的情節,到後來出現了類選秀節目的環節,表演者要依評審的指示去完成指定表演,以爭取飾演孫悟空的機會,而整體的氛圍也從前面的嬉鬧,到最後被壓在五指山下,訴說著自己一直在逃避、躲在安全的港灣裡面,痛定思痛,最終唐僧與孫悟空在精神上似乎有所共鳴,唐僧為他戴上了耳機,揭示了兩人結為師徒的關係。
第二個角色豬八戒,同樣以具趣味性的約會配對節目形式開場,符合了西遊記中豬八戒好女色的人物設定,在約會的過程中,他不斷接到來自過去、未來、平行時空的自己的來電,並開始對現存於這個世界的自己感到猶疑、不滿、迷茫,這些來自不同時空的自己就如同成長過程中聽到的聲音,有時,會去臆測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否改變了命運;有時,會去妄想沒有遺憾的美好人生;有時,會去懷疑現在的自己是否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這些聲音就如同我們在不同的人生階段中,偶爾會冒出的想法,試圖去追尋所謂「人生勝利組」的成功模板,卻進而感到更加迷茫與低落。在這裡我不禁想到電影《靈魂急轉彎》中所提到的「火花」,火花既不是天賦、志向、也不是目標,火花的本質就是生命本身,而當你真的對未來感到恐懼、不知道該怎麼辦時,唐僧也說:「不知道就不知道啊!就繼續走嘛!」當你真正繼續隨著生命往前、做每個選擇,才能真切地去感受生命本身,也會發覺生命本身就是一個美好的存在,而在未知的世界保持著無知,又有何不可呢?
第三個角色沙悟淨,從一開始透過光線在黑暗之中自娛自樂,先是一段無厘頭的模仿秀,接著是自導自演將其被困在流沙河的悲痛經歷用搞笑的情節帶過,到後來漸漸出現幻象、精神錯亂,開始與自己的影子對話,甚至失去方向到最後瀕臨崩潰。在這整段的橋段中,我發現有許多很巧妙的安排,像是沙悟淨被比作一個得肺病的患者,吊著點滴、身處在令人絕望的加護病房,在完全幽閉的空間中,獨自一人面對寂寞與無止盡的黑暗,而點滴上定時響起的計時器,成為唯一與他有連結的物品,在沒有生命的對話中,給予他一點現實感。在中間橋段,沙悟淨隨意哼唱的那首歌是法國名曲 < La vie en rose >,翻譯成中文稱作玫瑰人生,歌詠著美好生活的嚮往、熱情浪漫的愛,而沙悟淨在微弱的粉紅光之下輕輕地哼起了這首歌的旋律,與他的現狀形成一個反差,接著,他拿起了吉他彈奏了起來,開始說起了小瓢蟲迷路的故事,感覺他把自己比擬成那隻小瓢蟲,在瀕臨崩潰的狀態下,沒有人能救得了他,這些橋段連結在一起,心酸的感覺也油然而生。
三個角色都經歷了一個自我混亂的過程,對於現狀、未來都感到不安與不滿,彷彿失去了方向,而此時的場景來到了白馬戲劇社的成果展演,上演了一段三打白骨精的戲碼,整體以京劇的方式呈現、張力十足,最終,因為唐僧「不知道」孫悟空一棒打死的白髮老人其實是妖怪,便毅然決然地給了孫悟空貶書,孫悟空回到了花果山,從此分道揚鑣,故事未完待續。
接著想討論有關於劇中的一個角色—如來佛,他就好像莎士比亞<皆大歡喜>中的試金石,是個較不起眼卻充滿智慧、幽默感的配角,總能在不經意當中透露許多人生的哲理,給人的感覺是活得很通透的一個存在,像是在一開始與主角攀談關於「什麼是我?」、「這裡是哪裡?」,戲劇社在討論更換主題時,提出了「人生的試煉」、「自我的追尋」,並且在各個場景中,扮演著不同的小角色,偶爾順應著局勢推波助瀾,偶爾蹦出一句讓人意想不到的話,是個很特別的存在,而我對於他對於耳機裡音樂的比喻很有感覺,「戴上耳機後,發現自己剛剛根本沒有按暫停,所以在整個過程當中,音樂一直播一直播,從來都沒有停過,而音樂剛好來到整張專輯裡最討厭的那首歌......」我認為音樂就代表了人生,隨著時間一直在流逝,我們是無法將其暫停或是倒轉的,遇到糟心事、困難也無法按下跳過,因此只能順應著它播放,直到時機到了,便會轉向另一個地方。耳機也是整場演出中不斷出現的元素,每當劇情要開始轉折時,便會有角色戴上這副白色耳機,而我認為這可能是作為一個轉場的效果,同時,能夠讓配戴著回歸到自己的內心、以另一種姿態去面對接下來所要發生的事。當你人生的樂章不斷無意識地在播放,偶爾也要記得拿起耳機聽一聽,聽聽內心的狀態、靜靜地待它播放。
最後,故事回到最初的層次,高偉哲所搭乘的班機即將抵達印度,像是做了一場夢,而原來,他口中說的多年不見的朋友就是他自己,呼應了這趟自我追尋的旅程,當我們迷茫地生活時,常常會忘記自己到底是誰,正在追尋著什麼,自以為一直堅持的夢想也未必是真實的,喜歡的東西可能明天就不喜歡了。這一場夢醒來,他問了自己好多問題,答案卻都是「不知道」,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因為我們每天面對的都是未知的世界,不知道本身就是常態,也是一個好方法,不需要硬著頭皮去給自己或世界一個標準答案。最後一幕,後方有一個指路牌,一個向左、一個向右、一個沒有方向,他在沒有方向的牌子上寫下了「天竺」,並自己畫上了一個向右的符號與一顆愛心,往右離開了舞台。人生沒有所謂最正確的方向,而是在每個當下去感受生活本身,感受那個不知道的自己,面對不知道,也不需要著急去做什麼、急切地想去知道,當我們真實地去生活、順應著旋律過下去、接受途中的不順遂與變化,答案自然會浮現,而那個方向便是屬於你自己的道路,而你本身的存在便是那份獨一無二的真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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