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後之異身體舞蹈曙光
Author: [特約評論人] 許家峰, 2022年10月28日 16時47分
評論的展演: 《冰河時期》滯留島舞蹈劇場 x Maylis Arrabit
此次參與滯留島舞蹈劇場在台江文化中心推動的島與共融藝術節中,其內容豐富外,幾個重點的節目,如「台江微劇場」、「舞蹈實驗室」表演中均可看見不少培力多年的身障表演者精彩的展現,在在証明滯留島這些年來投入共融議題的專注與異身體共創能力,雖說這二檔節目仍有許多可再調整與增修的部分,但瑕不掩瑜,個人覺得其強盛的創作力與共創精神不亞於主節目,真的是值得被期待的二項發展計畫。
《冰河時期》這個從2019年就開始發想與執行的台、英法跨國合作計畫,歷經新冠疫情的擾亂,在無法實體遠行,實體碰面操演的狀態下,藉由線上及科技協助的方式進行相關協作,也數次在台發表階段性的演出,而自己也從《Factory 2019動力舞台2.0》舞作開始認識編舞家張忠安與團隊,後續他們與社服單位協作的《礙現─記憶的河流》感受到他們投入共融的決心,今年上半年的《浮游體》也嘗試自製口述服務的提供。個人覺得此次《冰河時期》的演出,編舞家張忠安挾帶著與身障朋友的合作經驗外,因Maylis的加入,這份共創的契機讓他開始意識到這份異身體共創時,舞蹈技巧的質變與協作的轉移,看似有別以往的創作型式,我仍可在帶點些許緩慢的舞作中感受張忠安獨有的炫技與速度感。本篇會以曾寫過的《聲觸浮游體》評論作為參照,從編舞家張忠安的舞作觀察、四位舞者的異身體協作及口述文本與觸覺導聆服務等三面向進行書寫與回應。
《冰河時期》演出劇照 攝影|Patrice Delmotte 照片來源|滯留島舞蹈劇場 Resident Island Dance Theatre
個人認為這幾年編舞家張忠安與輪椅使用者朝日相處所發展的身體練習,除了照顧到不同身體的狀態需求外,也影響他的編舞結構(至少我是這麼認為)。過往在聽賞他的舞作時,總感覺都是片段的過程,不是技巧凌駕結構,就是每段的銜接偶會帶點斷裂感。而在此次的《冰河時期》,可發現其舞作結構完整性高,從影像走入劇場,從外顯的日常動作轉入幽微的內在深處,直立舞者的中低身體姿態對應輪椅舞者的高度,甚至舞者進出場時的亮相光區的定位與動線,充滿著電影氛圍。個人覺得忠安在此次的舞作中,稍減緩過去一貫的加速與張力,這反而更加突顯預料外的速度感,尤其輪椅滑圓、滑圈的段落,一快一緩、一推一擋的相互回應,這段輕揚柔軟,令我印象深刻。不過忠安的舞作總是塞的滿滿的,少了一點留白、寧靜的部份。另外在這次音樂的合作上,的確Thomas William Hill的音樂提拉整個舞作的氣勢與格局,但一樣都太滿了,有時太過澎派的樂曲會消弱舞作中的情感表現。個人覺得若此舞作能多點留白,也許會有不同層次的舞蹈意境被彰顯出來。
素人舞者鄭祐承的表現也讓人難以忽視,從最早僅坐在輪椅上靠一雙巧手戲說布袋戲偶,慢慢的到稍主動的身體去回應靈活的直立舞者,再到這次從自身的生活經驗出發,去重覆與延伸身體的表現,可感受到他這幾年參與培力計畫訓練成果。來自法國身障編舞家Maylis Arrabit,雖然對她很不熟悉,但她的存在起了某種化學作用。我很喜歡開場時她梳洗頭髮的緩慢與最後離開輪椅時單手不停揮動的段落,雖說在觸覺導聆時可強烈感受到她的活潑個性,也可以感覺到她在舞台時的專注與穩定。兩位舞團資深舞者阮怡蓁、方士允在這次舞作中以「浮動」的身體姿態貫穿全場。除了對應彼此的身體高度外,個人覺得他兩的現身某程度是另兩位輪椅舞者的內在的意象延伸,有時像一團不停揮發的團霧,有時凝結成具體的角色,最後又發展成有點毛邊但卻溫暖的形體。個人覺得四位舞者在舞作中的表現是充滿合協性的。
此次《冰河時期》的演前觸覺導聆與口述文本的撰寫依舊由鄭羽涵為主要規畫負責。這次觸覺導聆參與者没身份限制,但體驗過程都會戴著眼罩進行,由編舞家張忠安介紹空間、舞者後,緊接著依著羽涵的指令與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參與者一一地觸摸四位舞者的身體、輪椅。比較有意思的地方是前面忠安在介紹Maylis時,她不忘提醒要介紹她的輪椅Josephine:對她來說輪椅不僅是一件輔具,更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於是在觸摸Maylis與鄭祐承時,會一併連著輪椅摸下去,那種身體緊貼著輪椅的異質觸覺是很有趣的。第三部分是體驗「浮動的身體」概念,畢竟文字難以完整描繪舞動時的身體,而在此次舞作中四位舞者均有「浮動的身體」表現,於是參與者將手稍稍提高,讓身體呈現出微拱型的姿式,四名舞者依序在參與者的下方竄動發展著,所以前述我才會說兩名直立舞者身體多處於中低的位置;最後一個部分是乘坐輪椅,參與者坐在輪椅上藉由與舞者的協作,完成了轉圈、快緩、推阻等動作體驗,這些演前觸覺導聆的體驗,反應在後續聆聽口述舞作時,被召喚的身體記憶。
此次口述文本的內容聽起來較瑣碎,有時很密集、有時很空白,尤其講述者的語氣夾帶緊張感,會讓人有準備不周的感覺。這裡有幾處提醒:一是減少預設的說明,此次口述稿常聽到「時而…,時而…,時而…」,這是形容詞還是形容現場發生的動作?這是不一樣的事;二是舞蹈中常會有重覆性的動作,動作如果在舞蹈中是必要的,那麼口述這份重覆理應必要,於是就得釐清動作與文字間這重覆的層次性是什麼,不然就容易陷入空白,不知所措;最後是某段描述剪影的排列方向,既然都用指針來形容畫面,也許可順著這份形容去描繪這份排列呈現出幾點鐘方位,比講誰排在誰前後,手指向左右邊還來得清楚。這次口述文本架構清晰但文字量仍太多,應要再精簡一些,並思考如何詮釋與貼合舞作節奏。另外,未來在安排講述空間時要留意環境聲的干擾與螢幕傳出來的聲音大小,不然很容易會從耳機裡聽到重覆的現場演出聲響。
這幾年自身與不同身心障礙夥伴有著不同層面的協作,深知這份異身體合作的過程中,所花費的時間與體力換來的成果,是難以估算衡量的。不管是這些年常聽聞的文化平權、共融服務,又或這次所使用的異身體共創等名詞,它們都是一種新的觀念,也將是未來的一種常態。然而回到舞蹈本身,這份異身體共存的現場中,我們又該如何去鬆動舞蹈身體,我想這次觀賞的經驗以及團隊未來作品的發展,有機會鬆動這份觀看的經驗與反思舞蹈中身體的可及性。
《冰河時期》演出劇照 攝影|Patrice Delmotte 照片來源|滯留島舞蹈劇場 Resident Island Dance Theat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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