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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討論?但也避不掉的身份問題——《非常上訴》

Author: 張徨裕, 2022年11月15日 08時00分

評論的展演: 2022秋天藝術節:狂想劇場《非常上訴》

名稱|2022秋天藝術節:狂想劇場《非常上訴》
時日|2022/11/11 (週五)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演員|陳欽生、楊碧川、于聲國、安德森、吳志維、齊藤伸一、孫宇生、陳祈伶、蕭景馨

這齣戲原先給我的感覺像是場法律大戰,但後來覺得好像就是在不同概念間玩文字遊戲而已。並非我熟悉這些法律條文,而是整個戲劇的過程並沒有讓我陷入法律深淵,很神奇的,不同討論總能將我保持在水平面對「身份」進行思考,身份包括國族認同,就是我們所投票的國家合法與否一題。但我不覺得該戲僅討論身份一概念,藉兩位前輩的故事,某程度也在對觀眾建立「威權統治」與「政治受難者」的具象概念(想像)。此戲以陳欽生前輩早年受迫的故事為主線,結合楊碧川前輩早年受迫的故事對1949至1987年中華民國臺灣地區戒嚴時期進行政權與其延伸行為進行質疑。

有朋友認為一開始演員的自我介紹不知道在幹嘛,有點像是拖戲,但我個人其實蠻喜歡這個起始點的。演員祈伶說這是她第一次在台上用自己的身份自我介紹,這讓我感到新鮮,但個人覺得重點不是演員是否能自我介紹,而是從不同的自介中幾乎都導向了整齣戲要探討的「身份認同」。

大家的自介都非常有趣也讓人印象深刻,但還是對祈伶最有感,她說「每次要自我介紹時都感到尷尬與困惑,因為我們每到一個地方就是外地人,待得不夠久後又走了,儘管之後回來,但也僅是外地人2.0版。」。而這種隨處而居的身份其實在我身上也產生共鳴,每當別人問我你是哪裡人,我總要反問「你說的是我家住哪?還是出生地在哪?」,國中搬家,高中、大學到現在幾乎都在北、東部與外島移動,我曾認為自己是馬祖人,但現在也只是個陌生人;我曾以為自己終於融入香港大埔變成大埔墟人,但終究還是觀光客。現在住在桃園但生活範圍幾乎都在臺北,回桃園只是休息,那我是哪裡人呢?這個問題也非常困擾,且讓我排斥自我介紹。但祈伶有自信的說既不是馬也不是龍的麒麟給了她答案,這多元的物種其實不拘泥自己,而是學著認同與定義,幫助她不再迷惘。我其實也都回答我是臺灣人,但背後除了無法定義自己外,也存在著對國族的不確定性,不過我想有天應該也能像她一樣有自信且篤定的說出屬於自己的認同。

我在劇中唯二的困惑點,一、陳欽生前輩案件在重現過去審判場景時,代理人喊說他是吳志維,但時空設定明明已經回到過去了不是嗎?法官們的角色都回到從前審判場景,但吳代理人卻還停在現代?觀看理解上產生時空錯亂;二、楊碧川前輩代理人要求用自己身份陳述對白時提到國族認同,但戲劇看來楊前輩的案件並不聚焦於此,突然間于代理人怎麼好像涉入了陳前輩的案件?有角色錯亂既視感。

另外有人提到劇中插入香港反送中橋段暴力又尷尬。雖然反送中的結合讓我感到開心,但我其實也無法在戲中平順的從前輩們的案件銜接到反送中。我猜可能吳代理人是香港人身份,而反送中政府處理情況又類似另一種戒嚴,所以嘗試將兩者媒合以傳達更強烈的議題感?就像我也有聽到有人認為德國納粹時期的壓迫手段不能與中華民國戒嚴方式相提並論一樣(劇中沒有這樣做),但概念或形式上的呈現該從何切入並從中找到適切的說法做平衡,不管劇場、博物館、學者等,這都是大家在這些思辨中不斷找尋的平衡。

不過上述都不影響整體觀戲體驗,也不因此脫離主軸或讓觀眾掉線,我想這正是本紀錄式劇場可以從開場自介到結尾投票都緊扣主題的厲害之處。而戲中兩位前輩都有靠近代理人做出安撫動作,我認為一方面表現出世代交替的意義,一方面也強調或暗示觀眾(代理人投射為觀眾)現在享受的權利並非憑空出現,我們應該好好把握與實踐。猶如最後劇中法官說此場的投票只是選擇不是決定,演員們放棄判決結果,亦是本戲確實無法做出任何決定的舉動。但透過一連串的儀式,身體經歷過的行為會帶給離開劇場的我們多少影響,我猜這才是劇組想實踐的事。

而投票我相信這是每個人心中早有答案的事情,投票這個行為只是給予觀眾一種練習「選擇」的儀式感,正如身邊有人問到在劇場內投票之後呢?其實一開始我心中的答案毫無疑問認為戒嚴時期的政府的確是不法政體,但隨劇中辯論展開,到投票前我一度認為不應該用現在的後設角度去否定當時的政體,如同劇中大法官一再強調當時的時空背景或許真的有必要用相對應的手段去應對社會,而因為有當時的脈絡,才有現在的臺灣。

但隨著一次次思考,最終還是投了贊成票。儘管我們無法坐時光機回到當時檢視真相,但透過現代社會普遍認同的「進步」與思考方式檢視當時政體下的規則,確實非法也不合理。更不用說制定規則的當權者,他們對部份人士做出的壓迫,現在甚至變成社會的集體創傷,這些事正是這些政治受難者前輩一再強調需要釐清的「真相」。

劇中大法官也說到,對於當時政體的指控,我們做好接受衝擊的準備了嗎?我相信這是中華民國臺灣現下人民不斷掙扎的事情。我媽曾問,如果開戰你要去打仗嗎?一直討厭中共政權的我無法回答。她又追問你不是很支持蔡英文嗎(本人非腦粉)?不是一直跑人權館嗎?那現在局勢這麼緊張,如果飛彈真的射過來你要怎麼辦?然後我就默默說出「我還不是真正的人權鬥士」逃避。

其實從這些對話就可以看出平常不觸碰這些議題的長輩或大人們,他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就好像為什麼某些地方的選票長年偏藍甚至會有「沒甚麼好投」的印象產生,某層面來說其實不難理解。正像劇中討論中華民國憲法定義之領土範圍時,法官說「我們都知道,但我們不能討論。」,大家可能知道事情真相,但為了生存我們避而不談,也道出了某種無奈。這齣戲濃縮了社會部分面向,一場被搬上台的和氣論壇,演譯出不同聲音讓平常堅持自己立場的我們也有機會與自己思辯。

真實的世界囊括了過去、虛擬的法庭、不切實際的想像,虛實交錯在每個人身上,本戲站在歷史上用現代的觀點引領大眾思考未來。陳欽生前輩說「希望你們以我的故事能連結到在臺灣在當年所發生的事,從而讓你們認清現在享受臺灣的生活自由與民主是得來不易」;楊碧川前輩說「政治犯一個共同的期望就是,希望我們的付出能夠換來你們更多的幸福」 。

參考|國家兩廳院ntch(2022, October 19)。政治犯共同的心願,是希望我們的付出能換來你們更多的幸福 — 楊碧川、陳欽生訪談影片【非常上訴】。YouTube。https://youtu.be/nXEdoBa8c-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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