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不興的情慾之海 — 台灣國際藝術節的《愛人》
Author: 陳漢金, 2016年04月07日 10時06分
評論的展演: 2016TIFA《愛人》 Lover
圖版提供|國家兩廳院
原文刊載於4月號文化快遞「快遞藝評」,「快遞藝評」由「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會」與台北市文化局「文化快遞」合作多年,針對近期台灣表演藝術類藝文活動,提出專業評論,讓讀者看見台灣表演藝術的多面向議題與探索。
撰文:陳漢金 (國立師範大學音樂系副教授)
由優人神鼓、柏林廣播電台合唱團共同製作、演出,國家兩廳院主辦的大型跨領域節目《愛人》(Lover),先是兩年前在柏林演出,接著才是新近為今年度的台灣國際藝術節(TIFA)開場。這項動員頗眾、耗資甚鉅的跨國演出,很顯然是為了將國內頗知名的藝術團隊推向國際,同時也是優人神鼓這個兼容修行、儀式、擊鼓的團隊,在確立名聲之後,尋求更上層樓、突破先前一貫作風的一個大好機會。如此「放手去做」的壯濶是頗令人期盼的,但如此的「知難行易」,也令人為他們捏把冷汗,因為有待解決、突破的問題可真不少!
音樂處理上的難處是很明顯的:舞台上擊鼓、敲鑼的「優人神鼓」團員們,平常是不看樂譜的,而樂隊池中,多達數十位的柏林廣播電台合唱團團員,是不會「不看譜」的。德國作曲家佑斯特(Christian Jost)在面對此「兩難」的問題時,想必費盡心思;他所採取的策略則令人佩服:一種折衷式的曲風,一方面具有史特拉溫斯基(Igor Stravinsky),或奧福(Carl Orff)般的強勁、澎湃;另方面又像「低限音樂」(Minimalism)般的一再反複。佑斯特讓舞台上的擊鼓,演奏「低限」式的效果,讓鼓與鑼做出悠揚而充份的共鳴,在此「基調」上,另加上箏與鐵琴演奏較繁複的音樂,以破除單調。當舞台上不看譜的反複擊奏時,樂隊池中,看譜歌唱的合唱團,唱出較舞台上繁複的歌樂。如此折衷式的處理,看似解決了兩個極端的「兩難」,卻產生了一些尷尬的效果:舞台上的演奏者們為了與樂隊池中合唱團較繁複的歌樂重疊、和拍,總是顯得戰戰兢兢、放不開來;樂隊池中合唱團為了遷就上方的擊樂,也無法施展出有如史特拉溫斯基或奧福式的豪放、澎湃,結果是兩頭落空,讓聽眾們一直悶著。
而這些聽眾,同時也是觀眾,當他們注意到舞台上的種種視覺效果時,好像也沒有什麼令他們感到特別驚奇的。以兩首「樂而不淫」的中國古詩當做開頭與結尾的整個演出,其間置入了五段美國詩人康明思(E. E. Cummings)超浪、超情慾的現代詩,令人期盼著跨越東、西方愛情美學所衝撞出的絢爛火花,然而被呈現出來的效果卻只是虛張聲勢。
優人神鼓過去的舞台呈現一向是相當素樸、淡雅的;此次演出以黑色為底色,以鮮紅、亮白形成的強烈的對比,主要被古又文的服裝設計突顯出來。古又文以他一向慣有的粗糙、厚重的質材,嘗試營造很大器、壯濶的氣概,然而無論是男、女性主要角色的白色與血紅服裝,或是懸掛的大塊織品幕景,都好像缺乏了某種生動的氣韻,而顯得有些呆板。
圖版提供|國家兩廳院
穿著亮白色粗糙袍服、雙眼蒙著黑布的男主角(黃誌群飾),揮動著一根超長的杆子,肆意舞動,他的東方拳術般的動作,與其他演出者相互呼應,所有這些相當東方的舞姿,以及整個「編舞」,與先前優人神鼓的演出,並無太大差別,也就是說,跨領域並未能為這次演出激發出明顯的突破。那看不見的蒙眼男舞者,彷彿一位東方的行者般,雲遊四方,以「心眼」去領受全劇總共八幕的東、西方各式各樣的情戀浮沈。好像從來沒看過那麼多幕的演出,其實這裡的每一「幕」,比較是個段落(episode);每個段落是一首詩的吟誦。八個段落的詩詞儘管彼此之間很不相同,不論音樂或編劇(舞)卻未能做出段落與段落之間的明顯的差異、對比,因此,這齣講述愛情的戲,成了一片波濤不興的情慾之海,太多的音樂反複之間,沒有明顯的高潮起伏,而有些令人昏昏欲睡。
跨東西、跨領域的時興,激起了國內許多演出的嘗試;這些嘗試,由於牽涉到的許多問題不容易解決,能夠做出令人滿意效果的例子並不多。此次優人神鼓的《愛人》並不見得比其他大多數的跨界演出差,但由於規模甚大、動員甚多耗資甚鉅,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所以筆者的期盼也就比較苛求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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