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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行入林(劉致宏個展『蛇』)

Author: [特約評論人] 陳譽仁, 2023年06月30日 23時11分

評論的展演: 【蛇】劉致宏個展

劉致宏個展『蛇』安卓藝術展場一隅   照片來源:陳譽仁 2023.2.4

劉致宏的作品多試圖捕捉如刺點般的個人經驗片段與重要時刻,而某些重要時刻也成為創作的轉折:早先他將這些經驗呈現在如日誌般、數量眾多的小幅單色風景畫,而且現在依然持續製作,2015年他在日本山口縣駐村時,在那裡的鐘乳石洞裡發現了聲音的世界,隨後在各處舊地重遊時,做了『聲音地誌』,後來的作品擴展到聲音,使用的媒體也變得越來越多樣。


這些作品可以用裝置或是複合媒材等來形容,但是它們更像是為了依照屬地的感性經驗所構想出來素材藍圖。它們不同於藝術家的小幅風景畫裡採用圖像加上文字的格式,而是讓文字與其他媒材彼此轉譯,並藉由操作轉譯的距離來創造詩意或其他效果。另一方面,我想這些作品的發想仍是以文學與文字作為錨點。這些錨點可以是過去『無聲的海』裡三島由紀夫的文字,或是單一文字「蛇」。最後呈現的不再是單純的短篇小說,而是在某種散文風格中,讓文字的限制成為稼接媒材的輻輳點,並在整體上以某種不出人意表但蘊曖生光的方式來觸動觀者的經驗。

劉致宏 蛇與鼓 2021-2022 日本御影土、台灣黑泥、美國黑土(氧化燒製)、熟料、聲音裝置、複合媒材 尺寸依場地而定   照片來源:陳譽仁 2023.2.4


安卓藝術的個展以標題「蛇」作為錨點,作品包括了藝術家在2021年荷蘭駐村(09.23-12.15)的作品,以及2022年的成大駐校(6-12)的成果。藝術家當然知道這個爬蟲類滿載著文化象徵,他的英文標題是「Serpent」而非「Snake」,前者指的是現實裡,以及神話裡,的大型毒蛇,另一個意義則是一種名為蛇號的十六世紀低音銅管樂器,是低音號的祖先。這些字源定義提供了足夠寬廣的空間,將蛇的意象從物種延伸至其他事物上。

在荷蘭駐村的作品裡,他拆解了管樂器的結構,並且結合3D列印與陶器的製作技巧來創建如「魔笛」系列的樂器作品。他將奈及利亞伊博族的烏杜鼓(Udu)的普遍的造型——折口、長頸、圓腹壺,於腹部中間有個圓形的開口——改造成合適的筒狀造型,一件是「可可_01」、「可可_02」,另一件作品則是「蛇與鼓」(2021-2022)。後者顯示回歸樂器的基本發聲原理讓藝術家得以靈活連結蛇的跨文化的共性。這是一件裝置作品,場地中央放置著許多如土蜂窩形狀的樂器,根據樂器高度不同而會有不同的聲音表現,場地四周的揚聲器交錯播放這些樂器的即興演奏段落,旁邊則有幾條陶蛇像是現身窺探。

劉致宏 嶙峋 2022-2023 台灣黑泥、美國土、熟料、植物根莖、複合媒材(氧化燒製) 尺寸依場地而定   照片來源:陳譽仁 2023.2.4


儘管土蜂窩的造型凸顯出這些樂器回歸自然的一面,但什麼時候樂器會聚在一起呢?或許是音樂會、廟會,或者說是文化與宗教儀式,而自然崇拜的儀式感在這個個展往往位居場域中心,例如「嶙峋」(2022-2023)位於另一展區的中央,裡面像是經過焚燒後的小段脊骨,排列成如焚祭中的篝火。另一方面,結合另一件作品「陷阱」(2022)來看,其實在現場的蛇類若不是被捕捉,就是被操弄(「灰黑之火」,2023 ),剩下的就只能遮掩地窺探。這是為什麼呢?我想,藝術家似乎將展場構作成某種人與動物初始的接觸地帶。陶的運用在這裡扮演著定旋律的作用,將作品手作的痕跡與蛇的跨文化共性結合在一個起源的時間感裡。在這裡,蛇的存在被火、土與聲響所包圍,他們被崇拜,也被殺戮,而從這些儀式裡產出了文化、歷史與神話,當然還有音樂。

有趣的是這些陶樂器的聲響比表面上聽到的還難以歸類。儘管這些樂器都用於儀式之中,觀眾還是可以從這些即興演奏中感覺到某種自發性地,甚至是人人與生俱來對於發聲的愛好。這些聲響既不是音效也不是音樂,它們或許代表著儀式旋律尚未被規定的原始時代,但這種特質同時也是當代的。「協奏」(2022)是藝術家於成大駐校時與土星工作室合作,帶領成大學生完成的作品。他讓成員各自帶來台灣各地的土壤,設計並燒製自己的樂器,而「協奏」影片即是學生們帶著自己的樂器演奏出即興的節奏。影片裡並沒有儀式也沒有蛇,然而在劉致宏的個展「蛇」裡,透過藝術家細緻的安排,這些演奏翻新了音樂的歷史起源,賦予了當代性,說明了聲響就與文字一樣,都出於一種自發的、自我表達的需求。

劉致宏 協奏 2022 三頻道錄像循環、液晶電視、三頻道揚聲器 尺寸依場地而定   照片來源:陳譽仁 20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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