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行動、社區參與類型的作品裡，參與的人能不能說他們也是創作者呢？

Jeremy Deller的社區參與式創作〈歐格里夫抗爭事件〉，於2004年台雙年展展出   圖版提供│台北市立美術館

提問人╱網路媒體藝文版編輯，34歲，喜歡看影集、小說，愛說話。

提問：藝術品的創作除了藝術家以外，也會有其他人的參與，像是社區行動、社區參與類型的作品裡，會有社區居民加入，或者是被藝術家當作創作題材的對象，這些參與的人能不能說他們也是創作者呢？藝術家因為這些人的特殊性獲獎的時候，這些人算不算是得獎者呢？

解惑人╱吳瑪悧  國立高雄師範大學跨領域藝術研究所副教授兼所長

攝影｜Rich Matheson

俏皮一點的說，這是個有點庸人自擾的問題，如果沒有得獎，可能就沒有人在乎誰是創作者的問題。而若正經地回答，所謂「社區行動」、「社區參與類型」作品手法相當多樣，無法一概而論，所以也沒有單一的答案。然或許更重要的，藉此問題可以先理解有關社區行動或社會參與式藝術的美學政治，並從這樣的脈絡重新來看待所謂的「創作者」意義的差異。 

以英國擅長社群參與、集體創作、且曾獲「透納獎」（the Turner Prize）的藝術家Jeremy Deller作品為例。台灣熟悉他2004年於台北雙年展展出的〈歐格里夫抗爭事件〉（The Battle of Orgreave Archive, 2001）。該作邀集了800位居民參與演出，場面盛大地重演1984年礦工罷工衝突事件，尤其邀請了多位經歷事件的當事人來參與。重演，讓大家得以換個角度、距離，重新反思這各說各話、官民不同調的歷史事件。這些參與者無疑的既是作品的表演者，也是重演的反思者，更是該作品的受眾。然而擔負該重演重責大任的策劃及執行並非藝術家本人，而是擅長大製作、重演歷史的製作人Howard Giles，重演影片拍攝也是由知名的電影導演Mike Figgis執導。藝術家Deller則除了發想、進行歷史研究、掌握重演意義、效果外，於重演後也出版了紀錄和居民訪談。可以說這件作品重要的貢獻來自所有的參與者，然最關鍵的創作者所扮演的角色則如許多社會參與式藝術裡的藝術家，從藝術介入的視角出發，創造對話平台（facilitator），讓混亂的敘說有了不同的面貌，深刻的展現了美學的政治潛能，而其他參與者則都是在創作者概念下受邀共同展演，意義及代表性不一樣。

〈對大地說話，它會告訴你〉，Jeremy Deller，2017     圖版提供│吳瑪悧

然若比較Jeremy Deller 於2017年敏斯特雕塑展（Skulptur Projekte Münster）的〈對大地說話，它會告訴你〉（Speak to the Earth and It Will Tell You），關鍵性作品則完全由參與者完成，某種程度的，他們是實質的「創作者」。該作源自2007年敏斯特雕塑展，當時Deller邀請市民農園耕種者寫日記，記錄他們與花園的點點滴滴，約定日後把日記展出。而十年後的雕塑展，2017年在市民農園一個小庭院空間裡，這一本本厚大的日記，生動的紀錄了每位寫作者的耕種日常、與草木對話、自然觀察、與他人的互動等，充滿感性抒發和在農園裡的活動點滴，許多圖繪、照片、拼貼，充分展現了書寫者的生活、創意與詩意。

雖然許多人是因為Deller的邀請而開始寫日記的，然沒有人會懷疑他們是各自日記的創作者，但也沒有人會否認Deller是這件〈對大地說話，它會告訴你〉作品的創作者。然這兩種「創作者」也是存在差異的。日記的創作者是盡情的依約書寫者，素樸的分享其農園生活；而策動該作的藝術家則進行著一場社會性藝術（socially engaged art）。Deller的創作理念一方面來自觀念藝術的啟發──藝術家不必然是作品的實質製作者，另一方面也來自參與式藝術試圖解除藝術家的自我中心，讓參與者的感性得以分享，其背後是帶著平等、解放理念的美學政治思維。 

因此，針對這類作品要評斷「誰是受獎者」的課題，或許不妨將這類也是在長時間、在特定空間中開展的創作形式，如藝術史學者Grant Kester視之為「踐履式的」（performative）藝術行動，以劇場性作品看待之，除了針對藝術行動整體給予評價外，或許也能依其作品組成要素（如參與行動之表演者）等，給予不同的肯定？

〈歐格里夫抗爭事件〉（The Battle of Orgreave Archive）作品參考網址

〈對大地說話，它會告訴你〉（Speak to the Earth and It Will Tell You）作品參考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