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的時代-災難的靈視
Author: 林芷均, 2020年01月11日 16時49分
評論的展演: 災難的靈視
我認為自己不是一個特別會去觀展、特別對展覽抱有高度執著的人。在前幾次因為課堂緣故,陸續看的幾個展也是,雖然能有個人感想,或稍微有點省思,卻不會有更多屬於自己的收穫或是帶給我特定生活想法的改變。但這次在台北當代藝術館看的這個展覽,它確確實實地影響了我,或者說正在反覆影響著我腦袋中的思維想法—對現今社會議題、對因經歷長時間擱置而被大眾沖淡討論度的全球現象⋯⋯這些事實依然存在,但究竟誰能確保他們的新鮮度?誰能再次喚醒這些需要被重新正視的問題,這些社會裡的毒瘤?我想「災難的靈視」剛好就是我們在尋找的答案。
展場入口的牆上簡略介紹整個展場的歷史流脈,以及欲塑造給閱聽大眾的策展理念,一樓的展品比較像是運用災難的再呈現,結合藝術家額外的詮釋。像是導覽帶我們觀賞的第一件作品,同時也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法國藝術家皮耶・雨格的<印地安死寂之丘>,夾在在兩面鏡子中的中柱上靜置的一張拍攝,照片裡沙漠一片荒蕪的景象,卻實實在在地躺了一副枯骨,這一種對於天災的既視感,在大自然中生存的我們彷彿如是夾在兩面生死之鏡,渺小而迷茫。
另一件作品「拆廢和起厝」結合了北市因都更計畫拆卸的建築殘體,試圖去探討公共性以及開發帶來的問題。中間高起平台上的展品,除了如廢墟一般的磚頭碎石,更突兀地擺上了兩隻黃鼠。據導覽員所述,那兩隻老鼠是真正的活鼠標本,他們代表著對毒藥已經免疫的「超級老鼠」,亦是藝術家引申為呼籲人類要更加堅強,不畏艱難去克服未來挑戰、再次從廢墟中重生的核心精神。
更往長廊深處走去,停留在一面投射影像的牆前,放映機正播放著2018年花蓮大地震大樓倒塌的畫面。影片其中有一句旁白令我印象深刻:「災難發生的時候其實是安靜的,看著這個世界在你的眼前不斷崩解,卻沒有過多的聲響,直到記者和消防員、救護車湧進後,才開始有了騷動。」這段描述是如何真實,藝術家用鏡頭赤裸地還原了災難當下的場景。當建築物一幢幢倒塌,我們作為第三者側觀,這場浩劫來的了無聲息。簇擁而進的媒體記者、精進的救援小組以及各種民間的救難組織,他們是擾亂寧靜的外來者。
在一樓的迴廊底處是近期內社會最有感的議題—香港反送中運動。政經及地理的緣故,讓香港近幾個月來發生的政治運動受到台灣廣大的關注,許多人說:「不正視香港問題,台灣就會是下個香港。」打通的展間牆上沿著事發經過的時間軸,呈現出相關人士運用各種方式,甚至是手語的教學指南,打破語言限制,試圖拓展在這場戰役中勝利的一絲希望。貼滿標語的展牆,呈現的不僅是歷史事件的事發經過,更是人民的團結、崩潰以及憤怒,是藝術品和災難之間,再強烈不過的橋樑。
播放著反送中遊行最前線發生的最新消息,除了告知夥伴缺乏物資和人力之餘,也拚命尋求外界媒體讓整件事情曝光國際,而不只是一昧地遭到中共打壓封鎖。對於香港這幾個月以來的坎坷,反觀身在台灣的我們何其幸運,能擁有民主自由的每一天,都應感到無比感謝。
慢慢地往上到二樓,議題延伸到了民族生活和精神之上,除了更深入本次展覽的中心價值,卻是更往抽象難懂的層次邁進。無論是風間幸子重新探討西方殖民下的產物,或是安聖惠深刻形塑出創傷災難後的雕塑作品,在二樓展間的作品大部分都帶有著更特殊的靈視感,光是導覽員的解說似乎還不夠,必須要停下腳步,慢慢去自我體會才得以明白展品中的脈動。
但抽象的另一面往往是在觀展者充分理解後,獲得偌大的迴響。在這系列作品之中,除了理性理解災害和產物,反而讓我多了另一份感性同情和憐憫。抽象的形體穿梭於我的思維,時而變動難解,時而平鋪直述,一層含義中彷彿還有另一層值得去尋找探討的真理。望盡所有抽象意象作品,有更多重複雜的情感在竄動,而我難以形容他們究竟是什麼、究竟讓我經歷了何等儀式,我只知道,在這一切的過程中,循著藝術家的創作軌跡,重建了災難在人類社會中形塑的既有印象。
策展人給予本次展覽主題詮釋:災難的靈視—拒絕內心被災難吞噬。面對各種天災人禍,我們往往會感到身體、心靈上的崩解,但這些藝術家們用強而有力的作品,喚起我們重新正視災難的勇氣。我們永遠無法預料生命的下個階段,但在遭逢這些災害時,或是歷經創傷過後,該如何克服恐懼、對抗陰影?如果命運注定該如此,我們是不是能視災難為另一份單純的記憶?「不是為了用藝術來記取奇觀,而是不讓內心被災難吞噬。」災難帶走了人類現實中表象的形體,難道連精神意志也該一併被剝奪嗎?我們應學習和已消逝的過去妥協,看向可期待的將來,不再繼續沈淪傷痛之中,試著治癒傷口再重生。
觀賞完這十六位藝術家的作品,心情也隨著展品內容上下起伏,久久難以平息。所幸展期到2020年的2月初,展覽結束前,我勢必要再去感受一次那種無法言語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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