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身一同話紅樓:二分之一Q劇場的《風月》
評論的展演: 二分之一Q劇場《風月》
-
圖版提供| 二分之一Q劇場
《風月》的演出是如此讓人充滿期待,不僅是因為有《紅樓夢》作為超級吸引因子,也是因為近年來二分之一Q劇場在實驗崑曲上的驚人表現力,備受矚目。
此次在創作形式層面的「二分之一」,乃是企圖在「崑曲」之中加入「南管」的異質戲種,來活化創造「崑曲」的新生。全劇一開場就先援引乾隆的「風月無邊」,以「虫二」兩字書寫於青埂峰下的大石之上。接著撿場進場,直接點名再敘紅樓之難處,遂轉而改以楊花沾淚為切入,意圖鋪陳一齣大觀園鬼影幢幢的前世今生。
《風月》在拆解與重構《紅樓夢》的人物與情節上,頗為用心。詞曲、唱腔與演員身段動作,都迷離動人,尤其是舞台設計上的大膽創新,用多層次投影屏風推門與抽象白色枯樹為視覺主軸,既是舞台框景,前後左右推挪,又展現無常的劫毀意象。此低限的現代舞台,對比於演員古典雅緻的詞曲唱腔與戲服配飾,堪稱一絕。
《風月》的再敘紅樓,乃是建立在兩種「雙重」(double)之上。第一層雙重是頑石/寶玉,一邊是遠古神話的補天棄石,一邊是賈府中風月情濃的寶二爺,然頑石即寶玉的原初,寶玉即頑石的轉世。第二層雙重則是南管/崑曲,一邊是古樸清幽的泉州南音,一邊是唱腔婉轉、文辭藻麗的崑曲。而此兩種「雙重」的結合,乃是讓頑石走南管,寶玉唱崑曲,以古樸南管呼應遠古神話,以細膩崑曲勾勒賈府風月,可謂該劇最為難得可貴的巧思與創意所在。
但《風月》的「雙重」卻也為劇場的整體呈現,帶來了難題。在頑石/寶玉、南管/崑曲(泉白/蘇白)的穿插藏閃中,第一個需要面對的,當然是南管與崑曲在藝術形式上的差異。南管的梨園戲與崑曲的唱念,自有表現風格與速度節奏上的巨大差異性,若是在兩者之中時為轉換,往往出現的效果不是無縫接合,而是斷裂抽離。換言之,南管的二分之一,加上崑曲的二分之一,不是《風月》的整合為一,而是《風月》的「後設」與「深情疏離」(passionate detachment),這或許也是該戲作為重述紅樓而不落入套式的最大企圖所在。
然「深情疏離」卻是極為難以掌握的劇場理想,所涉及的不僅只是異質元素的接合轉換,更在於節奏快慢的掌握與情感收放的運籌。崑曲太美,三位演員楊汗如(飾賈寶玉)、凌嘉臨(飾林黛玉)與謝俐瑩(飾薛寶釵)的表現可圈可點,將「金玉婚配」與「木石盟心」鋪陳得淋漓盡致,催淚動人,故時不時當南管-頑石(李易修精彩的飾演)露出,總覺得像是一種干擾,一種打斷,而未能順利成就後設的疏離感。大觀園裡煮酒裁詩,風月正濃,只是作為觀眾的我們好生為難,總是分不清入戲與出戲間的拿捏與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