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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本來就是:河床劇團《開房間計劃—人生如是》

簡子傑 | 發表時間:2016/07/13 00:10 | 最後修訂時間:2016/07/14 10:49

評論的展演: 河床劇團《開房間計劃—人生如是》

5月10日20:45我按約定時間,進入了台南的「手艸生活」,吧台上坐了兩名看來打扮過的年輕女性,河床劇團的經理很快告訴我應該坐在哪,並建議我不要把總是隨身的黑色背包放在對面位子上,沒多久女店員遞上飲品,我忍不住猜想店員會不會也是演員,等到21:00表演時間,一名短髮、長相俐落的女演員帶了一個木箱坐到我面前,她將我擱在桌上的書和紙推到一旁,把木箱放在桌上,示意我打開,打開後我看到全罩式耳機,她幫我戴上並開啟mp3播放器,隨後起身牽著我的手走出店外,她走得很慢,我僵硬的身體努力跟上她的韻律,在這一切都安排好的場景中,我無法不意識到這是一場表演以及我身為觀眾這件事情。


圖版提供|河床劇團

我們在台南中西區蜿蜒幽深的巷弄中牽手散步,耳機播放柔美卻不至撩撥情慾的音樂,我心理想著「牽著我手的是一名出色又美麗的女演員」卻輕鬆不起來,這一路上我嘗試分辨哪些是表演哪些不是,但往往等我自以為能更融入劇情時故事線卻硬生生地岔開(如果這當中確實存在著故事),例如當我們抵達一處較寬闊的馬路,對面明明站了一名演員,動線與視線卻忽然被一輛銀色廂型車擋住。這像是意外的插曲卻並非偶然,我身旁的女演員示意我上車,在廂型車昏暗的光線中,我坐在一名身著黑色洋裝、臉龐削得有點利卻性感的女人,等車子開始移動,女人關了車燈只剩一道光源不明的冷光打在她臉上,在這密閉空間中女人盯視著我,同時她的身軀開始擰扭著,我期待接下來將發生什麼事卻又對這份期待深感不安,她的手忽然掀起裙擺並往下探,之後又將手放回她的口中,一度她將左手伸向我後方因而碰到我的臂膀,之後車子停下,有人開門,女子示意我下車。


圖版提供|河床劇團

我其實很想就就繼續直白地描述發生了什麼事就當成這篇評論的完成,因為對於「開房間」這種只有一名觀眾的表演形式而言,身為觀眾的我獲得的確確實實是難以分享的主觀經驗,這種極具強度的主觀經驗還帶著半強迫式的自我檢查,因為我難以否認,現場感受到的強度有一大部分來自異性戀男性觀眾與女性演員的近身接觸(如果是女性觀眾會感受到什麼?);另一方面,我認為強度也有一大部分來自「開房間」特殊的觀看構造,這種觀看構造看似依附於日常軌道,光是就戲名「人生如是」會以為它想表達的是一種本來就是的生命故事,但單一觀眾面對整場表演卻注定了要在這種「本來就是」的內容上再疊加上另外一層讓我們對再熟悉不過的日常起疑的東西。

由於根本不存在觀者與表演間的第四面牆,一方面,觀眾的身份獲得來自自身卻有點超額的情感投資(如前述的自我檢查),但這些多出來的感覺卻並未造成讓觀看行為停下來思索的布來希特式間離,而是如前所述,更多的是一種因為私密的觀看情境不禁誘引出讓自己顯得窘迫的慾望,我擔心控制不了自己,演員對我的注視因而形成了道道地地的大他者凝視,這裡的大他者最先體現了在藝術場域中觀看行為特別需遵守的陳規慣例,而後卻又劃破了藝術場域直抵範圍更大的性別政治領域,在觀眾身上造成了一種向內看的心理效果。

也許正是這種心理效果阻礙了「本來就是」的生命故事閱讀,又或者,我們自以為本來就是的種種原本就是一種心理效果,畢竟當我們以身份來思索自身,就如同在劇場中預先接受了角色再來判斷其演出行為是否吻合,這種思考方式已然預設了連串的判斷程序,這種程序要求我們透過預先決定的身份或角色來判斷他╱她的行為是否合宜,而不是從身份或角色的行為去同理或許他╱她亦曾試圖從既有的角色框架掙脫——於是在《人生如是》中,當我越帶著成見,越是只能看到了演員與觀眾間的二元結構,越是感受到了性別與逾越框架後帶來的危險,結果使得我的部分觀看只能貼近大他者的僵固視角,並不由得對日常產生那種像是真實層突然出現的驚懼與懷疑。

也許只是因為我這陣子真的太緊繃了。

認真回想,看完《人生如是》之後的感受其實是療癒的,彷彿經歷了一場妖怪飛奔到面前卻化作水柱的無害驚險夢境,就好像穿過了一個每天都會經過的巷弄,雖然沒有察覺撲天蓋地的變化,卻有些細節將不經意地永久留存於我往後的台南記憶中,最後一次上車時先是遇到了之前在巷子裡看過的老人,他說「我演過兩部電影」,沒多久赤膊男子也上車,他帶著吉他開始演奏,音樂與同性意外地緩和了氣氛,後來兩名黃色洋裝女子也上了車,其中一位倒了杯啤酒給我,眾人舉杯慶賀時我也很開心的碰了每一個杯子,最後女人套上白人老頭款式的塑膠頭套,音樂越是激情,場面荒謬卻讓我感到舒緩,停車地點的前方就是「手艸生活」。當晚我就將情節紀錄下來分享給幾位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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