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的奇妙生活(之二):驚喜連連
林志明 | 發表時間:2016/06/02 08:10 | 最後修訂時間:2016/06/12 21:27
評論的展演: 物.理
「對我來說,物幾乎是生俱激情,或至少可能具有自己的生命,脫離了它在使用上的被動性,獲得了某種自主性,也許有能力報復過度自信能將其宰制的主體。」
法國哲學家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這段話,用在北美館「物•理」展之上相當適合。這個展覽使用物•理這樣的命名,並且說明展覽是提供一個跨域觀點「呈現當代藝術運用簡單技術原理呈現出的豐富樣態,並且觀察藝術家利用空氣、聲音、光線、隨機或控制等物理或相關應用手法所為的藝術實踐。」這一段話含有一個排除原則,即不採用使用過度繁複的技術;一個和藝術原理有關的線索,即使用空氣、聲音、光線、隨機、控制等原理作為基本的媒材或技術。前面的原則聲明和當前大部份的科技藝術作了區分,後面的線索則代表展覽創新和探索的部份。
不過這樣客觀冷靜的說明並不符合展覽給人的整體感受。「物•理」這個展覽也許運用了某些物理原理,但任何存在世界上的事物不也是符合物理原理?如果不是如此,它不是例外、怪物、便是一個謎或神秘。「物•理」這展覽追求或展示的也不是這些,毋寧是一種合於日常原理,但又帶來「驚喜」的狀態,讓人們感受到物也有自己的奇妙生活。
比如此展英文名稱The Way Things Go 來自彼得•費奇里(Peter Fischli)和大衛•魏斯(David Wiess)在1987年合作的一部30分鐘的影片。它可說是展覽中最能體現這種合於物理,卻又驚喜連連的最佳代表作品。這30分鐘的影片是紀錄在一個廠房空間中的拍攝,雖然不是真正的一鏡到底(中間有些溶接的鏡頭),但要說的卻是一連串物的接續演出,比如輪胎的滾動造成碰觸或重新改變、固體(蠟燭等)燃燒或融化減少長度或質量、球狀物滾落之後產生的連鎖反應、裝置洩氣旋轉的後續反應等等;總之一切的行動的目的除了完成自身之外,便是把動能傳遞到下一個階段,而所有這些也不為其它功能存在,只為了讓物的動作演出劇場以各種可能的方式不斷地延展下去。這些事件的連貫性顯然是經過精密的計算和排練才能產生的(據說經兩年的發想、試驗和改良)。當我觀看這部影片的時候,首先是欣賞其綿綿不斷的構想,繼而又為設計者能夠達成裝置連環不斷的執行而讚嘆,最後則像是在看一部懸疑劇,因為當物品機率雖小但都能達成的奇妙演出已有信心將會成功,那麼它要以哪一種方式終結反而成為一個使人想要繼續看下去的動力。
圖版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如果說The Way Things Go完全符合運用各種物質特性的基本原理,而且又不使用過度繁複的技術這兩個原則,那麼尼可拉•漢納(Nicholas Hanna)的「泡泡製造機」就只有表面上是如此。同樣可以製造大量驚喜,甚至令人著迷景觀的機械裝置看似不難理解其原理:在一台巨大的風扇之前有一個大型機械裝置,它可由裝著肥皂水的長方形水盆中用機械操控的懸線將肥皂水撈起,如此利用表面張力和風扇吹出的風力,一個個巨大的泡泡便漂浮而出,它們形狀不一,且往往不是圓形而是相當不規則的形狀,表面上油飾著夢幻七彩向前凌空而去,在破裂前以其浮華樣相惹人著迷驚嘆。這裝置為何有其繁複的一面?原因來自一台並非隱藏的筆電,它的軟體控制著機械懸線張開的幅度、高低和時間長短,使得每個泡泡都有著不同的外觀和命運。由某個角度來看,它彷彿一件具有非人智性操控的懸絲人偶。
「物•理」這個展覽中的作品大約也就分為這兩個類型,一種是使用物的一些物質特質和原理,但製造出各種驚喜甚或神秘、懸疑的劇場,使得物看來有某種自為的奇妙生活(台灣藝術家曾偉豪、陶亞倫、林國威比較屬於這個類型);另一種則是表面簡單,就像是上述放大的泡泡製造機,但背後其實有電腦、數位軟體、晶片等和人工智性相近的操控手段(台灣藝術中姚仲涵、豪華朗機工便是如此,而徐瑞憲有點介於兩者之間),這是物的奇妙生活的另一面,人為其努力工作設想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