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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介文:編織,是人類的原始需求

Author: 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會, 2022年12月12日 13時54分

林介文攝影|呂國瑋(片子國際有限公司)

文字|王欣翮
圖片|藝術家及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Q1_如何定義「身心靈」?
我自己最重要的財產。

Q2_藝術跟身心靈的關係?
我的藝術就是我的身體、我的血、我的心。

Q3_你認為藝術創作有療癒的功能嗎?
有。大家現在很愛談療癒,但其實療癒分很多層面,藝術只是最淺層的看見,但看見之後還有很多功課,例如跟自己對話、讓自己變好。藝術就是第一步,要先看見。 

Q4_對想走藝術創作追求身心靈體驗的人有何建議?        
有這種人嗎?






「如果我生在那個時代,就會討厭織布。」

採訪約在花蓮市原住民文化歷史館,彼時正展出林介文創作與策劃的「裹山開花」一展。我們端坐在 Tommaso Muzzi 的〈裹山〉紀錄片、織者溫英妹的創作與林介文結合選舉帆布的巨型織畫之間,林介文笑呵呵地迸出這句。乍聽之下讓人驀然一驚,但故事脈絡得從藝術家的回鄉,以及太魯閣族移住的歷史說起。


從歸返而開始的族群歷史探索
 


自巴塞隆納自治大學臨時空間設計學系畢業後,為了陪伴雙親,林介文回到故鄉花蓮的紅葉部落。正是因為歸返,讓她開始關心起家、關心起山海,關心起自己與土地的連結,進而深入爬梳太魯閣族群的遷移與漂泊。

日據時代,高山民族始終被日本政府視為開採山林資源的重大阻礙,尤其驍勇善戰的太魯閣族更多次與政府爆發戰爭,但最後仍不敵現代化兵器,被迫臣服於日本人統治。為了嚴防事變,太魯閣族被迫從原先居住的2000公尺高山拔除,移住至500公尺以下的平地嚴格看管。如此連根拔除,不單只是與土地的連結斷裂,甚至使不同體系的部落被迫雜居,並混入閩南、客家、布農族等異族,致使族群的文化與價值信仰被解構,傳統儀式和祭儀近乎滅亡。

在此番巨變下,織布儼然成為流亡族群文化延續的象徵。漫長的遷徙啟程之際,太魯閣族的婦女背起自己的木製織布機,一步一腳印踏上旅程,在太魯閣族的傳統觀念裡,織布不只是技法,更是精神信仰和社會價值,同時也肩負沈重的社會責任,不會織布的女性甚至無法在社會立足。當林介文將自己放入歷史處境思考,離散婦女毅然選擇織布機這事顯得無比浪漫,那一台台織布機儼然成為太魯閣族女性自我證明的工具。但是她也不諱言,這份浪漫或許也因為傳統體制已蕩然無存,畢竟作為藝術家的她天生就是厭惡體制和規範,如果織布從心之所向變成受迫於人,可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介文《Bubu》林介文作品《Bubu》,在整理未曾謀面的祖母的衣櫃後, 重新蒐藏其中50條手工編織品,解構、重組而成的裝置。2017年於台新銀行金控大樓展出。


編織不單是族群性,更是人類性


遊走於個人和集體之間的林介文,的確是偏好自己關起門來創作,但族群對她來說仍舊有特殊意義。2016年她邀請30多位泛泰雅族群的織女們共同創作大型裝置《織路》,當時林介文尚未意識到織者本身也都是創作者,然而隨著日益合作,林介文也發覺雖然織者的思考模式不若當代藝術家,但其既定的創作方式與時間和心力的付出,使其作品和藝術品並無兩樣。

此外,近年與中研院合作的田野調查中,林介文亦回溯過去國民政府試圖輔導原住民透過織品賺取更多商業產值,進而導致織布的文化價值改變一事。彼時織布不再緊扣著傳統價值,更多是服膺經濟需求,而紐西蘭織布機與廉價線材進入織布系統,也使苧麻與織布機式微。近十年來,一股復振傳統的力量出現,年輕織者們再度投身傳統文化。當織者們集結時,彷彿有個集體的力量進行族群療癒。不過林介文也指出,現在的復興往往又回到族群內部,但作為原住民興許該具備當代思維。

什麼是當代思維呢?從林介文的角度,織布不僅是族群核心,更是人對於原始需求的渴望。傳統上,織布必須從培育纖維植物開始,再藉由身體各部位將其變成一塊布,此過程正是林介文真正在乎的,比起思考要如何回復傳統的圖紋,她更渴望與自然建立密切連結。

「當代社會和資本主義,讓我們忘記人類原本的面貌。」林介文說。

有別於大多數族群的演變是循序漸進地從原始生活走向工業社會、並邁入科技和資本的當代;曾經與萬物共鳴的原住民在短短不到百年的期間,啪擦地從自然生活抽離,但也正因為突然的斷裂,原住民仍保有部分自然智識。在林介文眼中,人類的演變終究是循環往復的過程,未來世界終究會再度需要原始的知識。這也是為何她決定從「人類性」的宏觀角度思考織布,而非限定於族群之間。


價值與認同貫穿創作過程


無論創作或是策展都常以團體進行的林介文,近來更參與許多田野調查與研究計畫,我們會面前,她縮在展場一角與電話另一頭協調結案日期。如此忙碌煩悶的日子,織布就是她最好的逃避方式,她為自己創造出一個完全屬於個人的時間,在山腳下的工作室裡埋頭織布,所有情緒與思考於往復的線與線之間擺盪。

林介文的織布有點不一樣。傳統織布來自衣服與棉被需求,基於面積的限制,織者多專注於細膩的圖騰變化。林介文則熱愛大塊面,她的目光落在山、落在海,她觀察海面細微的變化,和山裡的多樣的面貌,將近處的浪花、躍動的白與藍以及遠方深海湛藍,以及山林無垠綠意中的梧桐花色、蛇紋石的深藍色和灰、與遠方的河流都織進布面,而去年壯闊的「裹山」(2021)計畫,也促使她的作品越來越巨大,越來越頻繁以大尺幅進行創作。

這些巨幅編織並非一氣呵成,作為兩個小男孩的媽媽,林介文戲稱她的創作永遠在被打擾的狀態,致使她養成在任何處境都能織布的習慣。另一方面,也正是因為頻繁地被打斷,她的織布往往錯誤百出,但林介文選擇保留這些差池,「我才沒有時間退線。」她大笑。

有趣的是,林介文的「織布」並非限縮在布面,她常常利用現成物的解構,諸如選舉的帆布、或是海邊撿來的漂流垃圾。肩負沈重責任感的藝術家不貪快,更無法容許自己為節省時間或金錢而浪費資源,她偏好與合作者整理垃圾,或者拆解舊作再利用。這也是為何解構成為林介文創作的核心語彙之一,畢竟無論何種媒材都可以變成線,甚至連務農的父親用破的水管,她都苦惱該如何轉換成作品。

除了藝術創作外,林介文也持續進行小型策展,她強調展覽無法憑空而來、必須要從地方長出,因此目前所合作的田野調查與研究都是未來的養分。她期許透過時間的醞釀與淬鍊,再次做如同「裹山」般的大型展覽計畫。近來林介文還投入萬榮鄉歷史的再建構,將課本中不曾教導的族群歷史與文化以刊物《太布河里》的方式傳達給大眾。

在昏暗的展場內,林介文兀自綻放光芒,雖然口頭喊著疲累,但依舊大步邁向遠方,讓人忍不住問起是什麼驅動著她。

「我創作的原動力來自於體內,一直要爆發出來,是一個很強烈的創作慾望。」林介文毫不猶豫地回答:「我不想白活,我想要對世界有貢獻。」

太布河里刊物 萬榮鄉由林介文擔任總編輯的刊物《太布河里》,是由交換密碼-萬榮鄉青年工作站所製作出刊,介紹更多關於萬榮鄉太魯閣與布農族人們河川鄉里的歷史與故事。       圖片提供|林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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