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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的迴盪-關於《SMAP X SMAP》

陳泰松

評論的展演: 2013台北藝術節 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SMAP X SMAP》

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SMAP×SMAP》演出劇照


這裏有傑出的演者與聲光曲目的大眾享娛,像是模仿日劇敘事分段的「話」,取材當紅日劇《魔女的條件》、《東京愛情故事》、《愛情白皮書》、電影《情書》等,還有粵劇、《阿飛正傳》、《灌籃高手》、《名偵探柯南》與《駭客任務》等等,並在日台語交雜混音的精湛陶侃聲中,穿插主題曲的合唱等等,還不忘記交代台灣重大社會事件,著實激起前來觀看此劇的人潮,將無論粉絲與否的現場觀眾丟入一個百科全書式的歷史光廊裏,喚起悠然的集體回憶與情感投入,但若不是結束前,有這麼神來一筆的阿扁在2000年首次贏得政權的就職典禮的演講播放,王嘉明導的這齣戲《SMAP X SMAP》還真的只是一場景觀社會目不暇給、90年代港日台流行音樂與連續劇的影視大戲。難道這些挪用、拼貼與改寫,就能代表我們的記憶與認同?這不是說它們不重要,不值得眾人的記憶,因為從那裏得到生命救贖或體悟不是沒有意外觸發的可能,有時也不必然等於是品味被商業機制所灌輸與馴化,消費者在此成了喪失自我性格的冤大頭,被此般文化邏輯所盤據,成了如阿多諾說的文化工業所宰制的可憐角色。絕不是這樣來看的,我們應問的是,它們難保不是成了遮掩某些記憶的屏幕,而此記憶屏幕又是在怎樣的市場行銷下被建構起來!

說實在,對於這種批判性的質疑,《SMAP X SMAP》自身並不是沒有蘊含它的潛能,例如電視劇的戶外畫面是透過錄影棚內藍幕的擬像拼貼,並將這種棚拍與擬像畫面同步呈現在舞台上,並給予舞台劇的巧妙運用,上演著景框的內與外的雙重遊戲,時時向觀眾點破這些90年代影視迷戀的幻影與虛假。然而,我們不得不說,當《SMAP X SMAP》給足了主流影視產業提供的能指歡爽,卻同時也掩蓋、甚至瓦解了它自身原本隱含的批判動能。

一個斗膽的建議,我們需要一把火把這些能指給燒了:不是燒光,而是燒出它的餘燼,因為唯有如此才能釋放它的所指餘光;一方面,沒有任何圖像能完整如理念的光照,充足地照見任何時代遺落的歷史角落,另一方面,這個行將熄滅的殘火正是維繫於它僅有的物質與料,反而最能讓人瞥見一個通往某處的甬道。其實,心思機敏如導演王嘉明也不缺這樣的視角,那就是阿扁那段原音的播放,尤其結語時那股高亢的、如今遙遠已逝的語調,叫喊著「民主萬歲」、「台灣人民萬歲」的主體呼聲。這段時間並不長,但聽起來卻如刺點般,特別是對照於台灣當前馬政權的腐敗、佞行與主權龜縮,霎時僵凝現場頗嗨的歡樂氛圍:不是在時局反差下,藉由此劇,阿扁重生了,而是人民曾寄以厚望的兩位政治領袖,結果得來的是酸澀的雙重失信與背叛;不僅如此,這位身陷囹圄的人,如幽靈般現身,卻不是什麼巨大身影,而是精神耗弱、身心瀕於崩潰到需住院戒護的患者;這是一位因政治獻金處理失當、家人政商關係,再遭到繼任者馬政權藉機操弄司法迫害的卸任總統。相較於馬政權的黨國餘孽不足為訓,反而阿扁才是豎起前者肖想的歷史地位,縱使它不是“馬”想要的那種:台灣主權在民的紀念碑--即使它如今已殘破不堪,陷入廢棄本土的泥淖之中。換句話,阿扁不是簡單的個人事件,而是飽含政治爭議及其認同糾結,其中的主權課題與人民主體的政治慾望不是輕率可以跨過去的,也是王浩威策畫的套書《陳水扁心理檔案套書》之理由所在:一個背面寫著“馬”字、橫阻眼前的扁碑,頹杞,掉入遺忘,或是最好都不要再提起他的噤語與迴避,而其殘損不堪的正面刻寫著台灣主權獨立。

時間是延綿不斷的,縱使有斷裂的劃時代,但以數字為刻痕的斷代史觀無非是武斷的,不足以描述文化記憶的複雜層疊。任何過去,也絕不是時空膠囊的凍結,型錄化的流行樣本,而始終是當前化的、被傳喚到庭的過往,且必然是以未來的預期來進行此等傳喚的。據此,關於阿扁的原音再現,它或許只不過是王嘉明用來結束90年代的敘事,《SMAP X SMAP》的結尾,然而,這段“尾聲”亦何嘗不是個悲劇,或尖刻的反諷,愛恨糾結的認同創傷,或甚至是指向未來的自我救贖與淨化,辯證性的自我超克!然而,若這終究是我的過度解讀,那麼,基於此劇帶上副標“跟90年代相愛(In love with the 90s)”,這種刻度尺的文化記憶就啟人疑竇了。換句話,我們不能屈從於台灣在地的健忘症候群,而應努力為任何時代--包括90年代--有其過往未決的歷史債務進行盤點,並正視弱者在強者壓制下發出不合時宜的控訴,去考掘那裏跨時距與錯時序的微型敘事,而這不正就是藝術肩負說情者的使命。

陳泰松2013/09/22

 

   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SMAP×SMAP》演出劇照

攝影陳又維/圖版提供│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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