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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體制當成幻見看的虐戀-- 關於劉瀚之個展「原地散步」

陳泰松

評論的展演: 「原地散步」劉瀚之個展

《無情散步機》圖版提供│劉瀚之

             

時間︰2013/8/10--2013/09/29

地點︰北美館

一個人性荒蕪的體制世界,但你能做的,不是挽救它,恢復昔日曾有的光彩與溫暖,因為這可能是個幻見,劉瀚之在他的個展「原地散步」提出的作法是:深切去體會它,讓自己坦然安於這個無望,並以機械運作的方式將“反常”導入反復運作的常態化,藉以去享受它作用在自己身上的執爽。《無情散步機》就是這種機器,其構成是這樣的:左右兩邊各有三具半身的塑膠模特兒,中間有一個類似運動器材的走道,當人在上面行走時便啟動兩邊模特兒組件的旋轉,形成一種在人群中不斷跟人擦撞而過的感覺。說無情,是因為即使彼此有身體碰撞也不會有人跟你打招呼,有情感互動;在此,每個人都在為了某個目標疾行,像是被齒輪帶動,都成了社會機構中的元素,也只有鈍性,才能有效發揮零件的功能。《無情散步機》像是訓練行走中的憂鬱者,且是不可間斷訓練,藉以把自己的感知永遠維持在鈍化狀態,以求存活於體制世界。《看領帶》則是一件配戴在背上的裝備,跟前者一樣有明顯的Sm性質(sado masochism,性虐戀,施虐與受虐的合稱);這是把腦袋壓低到能見到自己的領帶,要你不看眼前∕外面世界,只看著自己活在社會體制下,臣服它的一份子就夠了。這種刑具不是沒有性虐戀,只是用隱含的領帶或往下看的視線帶動性暗示。對此,女用的《你看》就給予直接的表示;這是背穿式的機具,用舌頭舔動齒輪來帶動兩側的勾線,撩起衣裙給外人看自己的私處。《盛開在車廂裏》則是騷擾義肢,是用在擁擠的車廂內,顯然是針對私處而來的騷擾。

在劉翰之的機器構想裏,若說他面對的體制有窺探女私的慾望,《你看》是為了給它滿足,至於《盛開在車廂裏》則顯得詭異,奇情許多;他說它是一朵花瓣會擺動的蓮花,盛開在車廂裏,是為這些四處飄泊的人而綻放,不求回報,同時也因這朵芳香的蓮花,列車開往了森林、海底與銀河。發生性騷擾的車廂被逆轉為一種超時空的悠遊?絕不是這樣來看的,因為這裏其實是一個顛倒世界的寓言:一,人被封鎖在體制車廂裏,二,人滿足於體制供給執爽的神遊,我們可以把《訪客》看作是這兩個面向的精采演繹。這是一扇門的裝置,門楣上裝著“催眠中”的顯示燈,有一顆催眠用的水晶球掛在外面,動力機械會產生左右搖擺,高度位置剛好擋在門眼處,顯然是為了催眠門裏的人而設計的。要掌握劉翰之的作品,讀他附上的說明文字與圖畫是必要的,且這些元素不是外加的,而是像使用手冊與概念陳述,始終是包含在他的創作程序之中,而如果說漫畫是圖與敘述文的搭配,在他這裏則是動力機械裝置與概念陳述。我把《訪客》給的說法加以轉述,如下:人總是期待外面有個世界,像是有訪客會來探望,以至於把這份期待看作是生命之謎,並總覺得別人裝上門是對你有所隱瞞,因而自己也裝上門,但隱瞞的正是自己沒有祕密的生活;那外面又是什麼?《訪客》是一部催眠機器,藉由掛在門外的水晶球讓人在裏面透過門眼向外盯著它看,經由催眠而把這個探索轉向自身,像是意識或身份,結果是發現自己站在門的面前,而一片未知的世界似乎就在門的另一邊。猶如看著水晶球所反射的自己,這個發現並不奇幻,因為那個未知就是自己,一個被關在房裏的人!情況的詭奇是,這個機具給操作者一個角色,去告訴裏面的人說:我知道你假裝被催眠,其實你在裏面是清醒的。但這句話是反話,諷刺自認頭腦清楚,認為有外在的未知世界,並冀求它的臨現,也就是說,這種念頭根本是被關在房裏所造成的幻見,而且還假裝被催眠,藉以表示自己的清醒--這才是真正的幻見,不是在被催眠下而陷入幻見,而是自認清醒、假裝被催眠的幻見。

至此,我們可以說,房間指的就是體制,而人創建了體制,在此同時,體制也反過制約了人,而且沒有任何世界是外在於體制,世界就是體制,反之亦然。這是劉瀚之要我們“原地散步”的地方,因而不要有對它的外在有任何幻見。此外,這是一個發散拜物幽光的場所,但喚起的不是商品世界欲求擁有的浮華與虛幻,而是對體制世界的暴力施加虐戀,展現一種圍繞在機器物件上不止歇的慾望驅力。面對這種益發精緻的暴力,這也是以作賤自我到底的方式,意圖雙殺。不管這個構想是否過於浪漫,只看體制的宰制面而忽視其創制性,劉瀚之的「原地散步」畢竟以其精湛的藝術表現力,展現了作品思想的罕見力道,其精神氣度亦如他所說的:「使用者從這些器物得到最真切的服務就是畸異性格的放縱,懦弱就懦弱到底,卑微就卑微到頸椎斷裂」。

陳泰松2013/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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