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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美術館許個願—安力‧給怒的〈心樹‧新靈〉藝展

郭強生 | 發表時間:2016/09/13 14:52 | 最後修訂時間:2016/09/14 12:09

評論的展演: 心樹․新靈—安力․給怒的藝術世界

 圖版提供|高雄市立美術館

      近期台灣現代美術的展出都偏向觀念藝術與多媒體創作,放眼總有那些關鍵詞一再重覆----主體、支配、崩解、暴力、建構、顛覆……主題也不外乎環境、記憶、歷史、空間、科技、商品……固然形成了一蓬勃的論述與對話場域,但是不免因為太過於理性,讓「形」的邏輯逐漸壓制了屬於「意」的語境。

      我們反覆檢視著現代生存狀態下隱藏的意識形態,但是卻不再歌頌生命。所謂的「發聲」,幾乎已是批判的同義詞,不再是詩或故事的傳遞。

      或是說,主流觀點不再是對媒體傳播的抵制,反而是吊詭地必須經由媒體傳播,製造不斷希望「被看見」或「被聽見」的焦慮?

     在高雄美術館觀賞安力‧給怒〈心樹.新靈〉的展出,你不需要任何所謂的「觀點」,對這個世界劍拔弩張的對立也可以完全放下。究竟是「原住民藝術」創作者?還是「原住民」藝術創作者?這樣的定義分野對安力‧給怒來說,彷彿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不論是被分類在民族傳統藝術還是現代藝術,對藝術家來說,似乎那都是太依賴主流建制的人才會關心的事。他的色彩與線條,總以一種密密編織的構成,可以不斷地延展再延展,生生不息地,企圖要紋飾整個美術館般,讓人可以在其中玩耍,歌唱,甚至祈禱。

      具有牧師身份的他,或許更在意的是信仰這件事。

      但是不論「心樹」還是「新靈」,從泰雅族祖先遺留下的生命記憶,到重新找尋到鞏固族群的力量,這些作品都是開放式的,面向了所有眾生,不囿於特定的教義或儀式。在他的作品中,「多元」二字有了更清晰、更有力量的走向,就像是一種編織的藝術,每一根彩繩都緊緊彼此相依,卻仍擁有自己最純粹的面貌。

       有一點保羅克利,有一點洪通;有一點畢卡索,有一點CANDY CRUSH。我以為安力‧給怒與許多以原住民元素進行創作的人最大的不同在於,這些作品與現代生活並不脫鉤。有時你會看見宛如公共空間裡供遊人拍照留念的裝置藝術,有時你會想像自己駐足於嘉年華遊行隊伍經過的現場,皆是充滿了生活的趣味。

       但是不可否認,在台灣原住民的歷史是用悲憤寫成的,安力‧給怒並沒有遺忘這一點。他喜繪族人臉譜,老女青壯老少,從古至今,從寫實素描到圖案線條,卻不是烈士紀念碑那種照片排放,倒更像是同學會紀念冊,每張臉都微帶著笑意。他選擇「感動」我們這些「現代文明的漢人」作為一種不同的歷史控訴。這也是為什麼,他完全不避諱那些看起來有點「甜」的感動。一張張臉孔同時也在觀看著我們,當我們也鼓起勇氣與每一張臉直直對視,或許會發現,其實內心最渴望感動卻又以菁英式的輕蔑來掩飾武裝的,是我們吧?

      「彩虹橋」這件裝置藝術作品,最可以做為藝術家企圖感化眾生的說明。

      方形的小形空間裡,地面以白色十字架分出了四區,中央形成一個如橋的小丘。四面牆上是彩虹七色的綢幔,同樣七彩的絲繩由頂端密密垂掛而下,如滿天雲霞。按照祖先的傳說,人的靈魂都要通過一道彩虹橋,去往極樂之地。在這裡,彩虹的民族,同時也是聖經中約瑟夫五彩衣袍的信徒。低頭看看地面上那四個被分割出的區塊,或許就是紅塵了。用一張張用色鮮豔、充滿了手繪趣味的畫稿鋪成的紅塵,意謂著人世的歡騰繽紛與天堂的安詳靜好不是天壤之別,而是生命連續的過程。

      這裡是藝術家私密的小教堂,但是卻屬於每一個對於生存在喧囂憤怒的年代感覺疲倦的旅人……而那一棵棵懸吊著圖騰畫片的老樹,不是也很像結滿了祝福的許願樹?

        如果人們來到美術館是為了祈禱,或是許願,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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