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改編?置入行銷?
郭強生 | 發表時間:2017/02/27 20:21 | 最後修訂時間:2017/03/02 11:00
評論的展演: 2016 臺北藝術節《我是東西南北香蕉人》、音樂劇《地下鐵》
跨界合作這幾年成為國內劇場的風潮,但平心而論,這些看似人才薈萃、頗具野心的製作,多半最後都給人一種雷聲大雨點小的印象。到底問題出在哪裡呢?
在2010年打出幾米繪本、編導黎煥雄、音樂陳建麒、還外加文青教主陳綺貞等歌手助陣的音樂劇《地下鐵》,2017年再次啟動出發,顯然票房與聲勢已不及當年。一旦當初的新鮮感消失,這齣製作留下了許多我們對於何為「改編」,何為「置入行銷」的探討空間。
有趣的是,在台灣劇場界,這種商業流行與藝術的跨界,被置入行銷的並不是原本我們以為的暢銷書或知名歌手。反而是編導在打著「改編」旗幟,置入行銷自己的劇場名號。像是莎妹劇團的《百年孤寂》,與其說改編了這部舉世聞名的精典名著,不如說是在發展「莎妹」的文創市集。而《地下鐵》如今更已發展成「幾米音樂劇」系列作品之一,除了不斷以繪本投影讓人不忘記這是幾米作品之外,這齣音樂劇的陰冷詭異,與幾米作品的溫柔哀傷早已大異其趣。
這便形成了一種奇怪的拉扯。編導黎煥雄的改編方式是置入卡夫卡、契訶夫……等等他所熟悉擅長的元素,將繪本的直線敘事改造成了一座迂迴晦暗的拼貼迷宮。雖然名為跨界合作,但是嚴肅與通俗的戰爭仍在暗潮洶湧。屬於編導的許許多多點子,不知是想用來平衡他覺得太過單薄的素材,還是生怕觀眾會忘記編導的存在,到處留下「自創」痕跡的企圖最後竟顯得窘迫起來。
跨界改編,演變成編導既不甘心為人作嫁,又無法暢所欲言,以致整齣戲顯得觀點不一致的例子還有《東西南北香蕉人》。天才詩人黃遵憲X鬼才音樂黃連煜X怪才插畫洪添賢X冏才編導鴻鴻,當初打出這樣的多元媒合,確實也讓人眼睛一亮。但是以清代客家詩人黃遵憲跨越時空來到台灣目賭民主之亂象的題材顯然不夠討好,所以只好藉粉絲眾多的歌手黃連煜為這個故事包裝。結果是,鴻鴻想偷渡置入他的台灣文學史觀不成,黃連煜唱作俱佳也難掩他與全劇的格格不入。
於是我們不禁要反問:為何台灣劇場無法將這些流行文化元素整合呢?
當初狄士尼決定要來搶佔百老匯音樂劇的版圖,先是推出了《美女與野獸》,過於商業俗豔的手法讓人捏一把冷汗,沒想到下一齣《獅子王》,其藝術性之高讓人驚豔,真人與巨型偶戲合一,聲光與歌曲搭配無間,成為劇場經典之作。
商業與流行元素並不見得就是過於淺白通俗,端看編導是否能抓到它能讓人一呼百應的核心。《地下鐵》原有可能也像《獅子王》一樣讓人出乎意料,但是編導把力氣都用在了「置入」他的另一齣黑暗荒謬的戲劇,而不是劇場有哪些手法可以用來表現一本甜美童趣的大眾讀本上。以劇場效果而言,除了一再出現的幾米繪圖的大幕投影,沒有太多創意。採取「音樂劇」的形式,歌曲舞蹈部份也難以讓人留下深刻印象。不但歌曲所需的唱功都缺乏挑戰性,舞蹈也與團康唱遊無異。如果編導不是一心都在想著:「怎樣才能讓幾米的作品變成我的作品?」這些技術面的表現應該會更上層樓。
不要再玩弄名著或暢銷書改編的障眼法了。向流行靠勢也並非不足取。重要的是,讓觀眾看到一齣劇的起心動念充滿著自信與熱情,而不是權宜地以「跨界」稀釋了原來的無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