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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內外再探悟空身分《心垣》

張又升 | 發表時間:2023/10/22 12:38 | 最後修訂時間:2023/10/25 22:30

評論的展演: 不貳偶劇《心垣》

前陣子傳藝中心的「戲曲夢工場」以「前衛當行:以戲曲提問歷史」(汪俊彥策展)為題,推出不少精彩作品,我們可以從中看到傳統戲曲與當代藝術、東西方文化之間的諸多糾結。雖然不貳偶劇的《心垣》不在這個脈絡,但談及孫悟空的真實身分,卻不免值得申論。

本作從《西遊記》中悟空在天庭受辱後的日子及心境說起,有猴子猴孫的毛躁俏皮,水濂洞的樸實自然;也有天兵天將──托塔天王李靖、二郎神楊戩、風火輪哪吒均一一登場,好不威風──的追打武鬥和南天門的莊嚴殊勝。故事轉折點在太陽星君(原作招安悟空的是太白金星)及其「臉盲」引發的事故:把悟空誤認成印度神猴哈奴曼,前者就此備受禮遇,好一段時間亡失本心。所謂「心垣」,即心中那道牆,便試圖點出悟空前後自我探尋的過程。

然而,「自我」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所有人的事。幽微的心垣後面,總有堅實而廣大的地基。

不貳偶劇《心垣》《心垣》劇照          攝影|林筱倩         圖片提供|不貳偶劇

劇名和戲中的鋪排易把觀眾導入個人心理層次的描繪,但對《西遊記》文本考據稍有涉略的讀者可能知道,悟空原型即哈曼一事,已被不少學者證實,如陳寅恪、魯迅和胡適。就此而言,三藏及其三位徒弟「前往西天取經」,幾乎可詮釋成「角色或文本自我指認原型」的過程,背後無疑是中西方文明交流的動態;所不同的是,這裡的「西方」或「西天」仍然是資本主義現代化下歐美的「東方」,從印度到中東皆然。

如果這些客觀(文本考據)和宏觀(文明交流)面向站得住腳,那麼太陽星君就不只沒有臉盲,還以故事內的角色之姿代言並指出了故事外的歷史之實,而一眾神仙之所以聽命星君並奉承這位「哈曼」,也就脫不了「崇『西』媚外」的心理了;換句話說,心中那道牆產生的排除及囊括機制,絕非悟空所獨有,這位哈曼的狂妄與絕情,反映的恰恰是中國天界及神仙集團的東方主義和外交策略(注意,太陽星君相當清楚玉帝和哈曼身後印度神祇們的關係)。無論不貳偶劇的創作者們有無這番用意,悟空所處的結構昭然若揭。

既然是結構與地基,要改變就沒有那麼容易。本作刻劃悟空受辱及被捧為哈曼之後失時的行為,是相當精細的,但在他尋回本心,迷茫擔憂著又有點不情願地重返悟空身分方面,卻略嫌倉促。舉例來說,勸戒悟空、希望他快點清醒,但最後被殺掉的猴群長老,此前並沒有出現,其登場有些突兀。

無論如何,我們都可以追問:就算悟空原型即哈曼又如何?日久他鄉是故鄉,在地化、重新脈絡化、挪用、混合、改編等過程或手法難道我們還少聽過? 這是前述客觀和宏觀面向的思考,如何回到文本內部角色的主觀和微觀面向去建構,可能需要更多工夫。我們在這邊看到的,多是外在壓力對悟空的提醒或刺探。

全作乍看是以傳統偶戲的手法平實演完一段新添文本,一個「哈曼的轉身」卻是微言大義。撇除這些不談,不貳偶劇的《心垣》在媒材的操作上確實讓觀眾過足了癮。在質疑悟空掠奪哈曼身分的段落,我們甚至還能看到神祇的皮影戲畫面,更不用說那些戲偶的精雕細琢讓人好想近距離細細欣賞;配上舞台前方祥雲及悠轉來去之燈光設計,不問意義只論感官,也是讓人非常享受的。師傅與創作者們一邊發揚傳統偶戲一邊增加新意的精神著實不易啊!

不貳偶劇《心垣》《心垣》劇照          攝影|林筱倩         圖片提供|不貳偶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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