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麗珍：一切都從呼吸開始

採訪｜陳琡分
攝影｜金成財
圖版提供｜無垢舞蹈劇場

Q1__如何定義「身心靈」？
A1__身體是一種依存，像一個家，必須時時整理；心會主導身體，去接觸周遭一切。靈則更難，是看不見、摸不到、嗅不到，只能感受的存在。

Q2_藝術和身心靈的關係？
A2__以舞蹈來說，是透過自己每天對身體的訓練調節，讓自己回到身體的中心點──身舒服，心安定，然後感覺到靈。

Q3__你認為藝術創作有療癒的功能嗎？
A3__我也不敢說有什麼療癒。但生命就是一種冒險的過程，我們會碰到很多焦慮不安的障礙或沮喪，我們只是試著找方法讓它過去，如此而已。

Q4__對想走入藝術創作追求身心靈體驗的人有何建議？
A4__要去「實踐」，做任何事情都是實踐。等你實踐了，就療癒了。

陽光微斜的午後，無垢舞蹈劇場藝術總監林麗珍，以呼吸帶我們跳了一回貼近身心靈的舞。

「來，跟著我做。深深吸一口氣……吐氣……把聲音隨著氣吐出來，噓……慢慢地再吸氣，再吐氣……」 

將平常幾秒一次的呼吸，拉長到十幾秒，甚至幾十秒；胸膛順著吐納自然起伏，肢臂也隨之抬舉，再放下。不過一瞬，身體竟熱了起來。

「有沒有感覺自己內在在運動了？」林麗珍笑藹藹地，「我們的內在都要靠呼吸來運作，呼吸就是一種運動，只是你平常沒有感覺。」她一邊說著，一邊以呼吸為韻律，輕柔地擺動起肢體，從頭到頸到肩，如一條軟韌的綢帶，力道隱隱通過手腕、直達指尖。「透過呼吸，漸漸地、緩和地伸展你的身體，連動你的四肢。你的身體隨著呼吸感覺舒服，舞蹈就開始了。」

坐著的時候，林麗珍身上散發著既強大又溫柔的能量，讓人絲毫察覺不出她身形的嬌小。問她舞蹈可以調整身心靈嗎？她毫不遲疑，「當然可以。」之所以這麼說，不只是身為一個舞蹈家；於她而言，舞蹈是呼吸，創作是生活，是日復一日的演化與實踐。 

回想拍《行者》時，一次走獵徑上陽明山，先前跌倒造成的腰傷，讓林麗珍每踩一步都痛如剜心。體貼的導演找了人要協助她，但她總不希望造成別人困擾，「我就試著回到自己的呼吸和內心狀態。走路時，每一階我都不去想，一階一階，一階一階，我就到了。」不要去想自己能不能到，更不要自滅能量，擔憂到不了。「反而去想踩下去的每一步和呼吸的關係，於是就不用力，輕輕地、輕輕地走，終於走過。過了之後，你就驗證，是心會造成很多事情走不過去。」林麗珍淡然地說。

 「身與心會交互影響。有時候是身體影響心理，有時候反過來。兩者不斷反覆檢視調整，會舒服很多。」

你怎麼使用你的身體，就會怎麼影響你的心和靈。「我不太擅長語言，是靠繪畫、音樂和舞蹈，找到自己的空間。」當你安靜的時候，身體會告訴你你需要什麼，所以要先把自己定下來。「不用什麼高深的方式，只要先坐著就好。坐下來，看看會發生什麼事。」給自己一點空白，靜下來、定下來之後，會發現自己的身體和心，一直處在某種緊繃狀態，「要鬆下來，你才會緩。」

緩不是慢。緩，能稍微讓自己的層次擴大一點，理解力也會慢慢明晰，處理事情自然順心穩定。「然後，你就會開始『長』。」也許是長智慧，也許是長能力；就如同種子萌芽，總要經過一段醞釀。

「現代人對自己的身體很吝嗇啊。」林麗珍話語中有嘆息。「就像住家要常常打掃，每天都要打掃自己的身體，就算只有半個鐘頭都好。」我們總認為身體是自己的，愛怎麼樣就怎麼樣，輕率隨便，「要時常讓自己吐口氣，緩下來。氣一急，人就不舒服，不理智了。」

林麗珍總說跳舞是大自然送給人們的權力。「從有生命以來，大自然就一直叫我們動。帶入呼吸和情感的層次，慢慢抒解，讓內在受到按摩，也將不好的情緒導出去。」眼耳鼻舌身意帶入外界諸多刺激，讓人思緒紛雜，「你會有很多想法，很多心事，所以要去實踐，有實踐才是療癒，才會穩定。」沒有實踐，一切都是平面。要進入實踐的過程，才會知道，一切是否已然俱足。

聽林麗珍說話，如同聽了一次無垢語言的舞，心上的突起，都被熨得溫暖平順。她時常聊著聊著，像個小女孩般笑起，「現在能這樣講，但我還是每天都在調整，並不是我已經完成了、都實現了。」從每一次的呼吸、每一道肢體的擺動，氣和心穩，保持在核心中軸線上，那是一切的起點，與永恆的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