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台灣國際藝術節-賴翠霜舞創劇場《發聲》
陳惠湄 | 發表時間:2016/03/31 23:58 | 最後修訂時間:2016/04/08 16:51
評論的展演: 2016TIFA賴翠霜舞創劇場《發聲》
評論的展演:2016台灣國際藝術節-賴翠霜舞創劇場《發聲》
觀賞的演出時間:2016/03/27(日)14:30
地點:臺北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圖版提供:國家兩廳院
攝影:張震洲
進場之時偶爾傳入耳中的聽到的嬰兒哭聲十分逼真,不由得轉頭尋找場中,懷疑何時實驗劇場也可帶嬰兒進場。場上覆蓋著巨大的透明塑膠布,幾位身著白色上衣、黑色短褲的舞者在其中不斷地蠕動、蜷曲,原來這與從音響發出的嬰兒哭聲一樣,是「迎賓」的進場儀式,也是讓觀眾進入展演前的氣氛預備。透明塑膠布隨著舞者身體蠕動而形成的波動,配合著音響中傳來的水波聲與偶爾傳來的嬰兒哭聲,營造出既像是海浪,又像是胎兒在母體子宮內的胚胎意象。燈光漸暗之後,身著大衣的一位舞者(古竺穎)出現在舞台的斜坡上,一開始彷彿尋找什麼似地發出歌唱聲,尋跡一看,原來歌聲竟來自於設置在舞台場邊的音響製造現場,由聲音藝術家謝瀞瑩對著麥克風現唱出沒有歌詞的聲音。在驚異之餘,不禁想到這場展演的標題《發聲》,難道是來自於「發聲」這樣的歌唱法?因為Vocalise一字,可用來指聲樂練習發聲時所使用的樂曲,沒有歌詞,中文可以翻譯成「發聲」,也有作曲家用Vocalise一字來作為樂曲的標題,例如俄國作曲家拉赫曼尼諾夫(Sergei Rachmaninoff,1873~1943)為女高音與鋼琴所寫作的Vocalise (Op.34, No.14)就是大眾耳熟能詳的一首(不過,許多人將這首樂曲翻譯成《無言歌》)。不管是否來自這個發想,舞作的標題、聲音,以及肢體動作的戲劇性,難免都讓筆者聯想到「發聲」(Vocalise)與「發生」(Happening)。
接著,古竺穎從斜坡而下,進入到不知是海浪還是子宮中的羊水中,隨著塑膠布中四位舞者的劇烈動作,被牽動、托起,最後一起消失。當燈光再度亮起,舞者們已全數穿上了長大衣與皮鞋,場景似乎轉到現代社會。在之後的舞作段落,舞者大部份以這長大衣以及皮鞋的姿態出現。獨舞、雙人舞、象徵著三人霸凌一人的群舞等等,除了偶爾的定格之外,舞者的身體恆常地迅速、激烈又準確地在三面環繞的舞台空間裡奔跑、移動,在斜坡上不斷奔馳而上又迅速滑落、激烈碰撞,緊張又綿密的動作,讓人喘不過氣來。富含意象的身體動作以及編舞,讓這有著戲劇性和敘事性的舞作充滿張力。
自從發現聲音是現場製造的之後,在觀賞舞蹈之時,不免經常注意場邊的兩位聲音控制;DJ陳柏蔚主要負責控制電腦、音響,而謝瀞瑩除了控制電腦、音響之外,同時更是使出渾身解數擔任臨場的演奏演唱,不僅吟唱,更吹奏口風琴,最後竟然還拿出圓號吹奏,實在十分驚人,演奏演唱的聲音和電腦預製的音響結合緊密,令筆者非常佩服。當然,她也使用了電腦音樂創作的軟體,讓現場收進去的演奏或演唱的聲音慢慢變形,自行生成出另外一種音質與音色,產生出不同的變化。無論是事先預製的電腦音響,還是現場製造的聲音,這場展演所發出的聲響都非常有趣;即使是電腦製造出的聲響,也非常具有「溫度」以及「抒情性」。收錄的手機電話聲、街頭車流噪音、救護車警鈴聲等等,配合舞者動作,在在流露出現代社會的急促與焦慮感。只不過,《發聲》這齣舞作顯然和宣傳文字中,希望「探索聲音與肢體的關係,以多種收放音裝置截取肢體動能做為器樂,並與現場人聲/電音同時發聲,將肢體、聲音、記憶的關聯,藉由多層次的音響空間、環境噪音、日常生活的聲音,產生更多即時的互動與連結」[1]的期待有所出入。筆者在現場並沒有感到聲音與肢體產生如此多的連結。事實上,連地板下裝置了幾支收音的麥克風這件事,也是事後在演後座談中才知曉的。原本希望讓舞者踩踏在上面時發出擴音的聲響,並藉由聲音而影響舞者自己身體的反應,作為現場的觀眾,其實並不知情。不過,在結束前有一段,舞者們各自拿著收音機,調整天線尋找收音清楚的角落,這個景象似乎喚起了記憶中某個熟悉的片段。之後舞者們拿著收音機控制、碰觸彼此的身體,這個段落好像是整個舞作中身體和聲音的互動最為明顯的。
事後讀到PAR表演藝術雜誌的訪談,擔任聲音設計與指導的謝瀞瑩指出,她找到與舞蹈的第一類接觸的交叉點是「舞者就是發聲器」,「人體就是活生生的樂器」[2]。可惜在《發聲》這場展演中,似乎沒有如此強烈的感覺。提到「舞者就是發聲器」,「人體就是活生生的樂器」這件事,令筆者憶起在2015年夏天參加的一個印象深刻的舞蹈演出。那是2015/07/28那天在位於巴黎瑪黑區的畢卡索博物館(Musée national Picasso-Paris)外的庭園一角舉行的露天演出,隸屬於每年夏季巴黎市政府舉辦的藝文活動Quartier d’été 節目的一環。那天的演出者是目前受到世界矚目的舞蹈家與編舞家 Israel Galván。很不巧地,當天在演出前下起雨來。觀眾席地而坐,或坐在小板凳上,以主辦單位發的輕便雨衣遮雨,近距離地欣賞這位舞者獨舞。這位將來自各種文化要素的靈感來源加入現代佛朗明哥舞蹈(Flamenco dance)的舞者,身著黑衣與短袖黑上衣,在寒冷的雨中獨舞六十分鐘,沒有任何配樂,只有他的鞋子踩踏、踢出舞步的聲音,以及拍打自己身體所發出的聲音,還有偶爾情不自禁地隨著節奏自然地從身體裡發出的聲音。這場沒有音樂的雨中獨舞,聲音與身體那密不可分的關係著實令人十分驚艷。不過,在《發聲》中,似乎沒有「舞者就是發聲器」,「人體就是活生生的樂器」這樣的感受。
從媒體訪談與演後座談中得知,此次是賴翠霜首次以「聲響」而非「音樂」創作,也是首次與音樂家謝瀞瑩共同創作,過程中的磨合無論對編舞家、音樂家,還是舞者們來說,都十分艱辛。其實,真如俗語所說,隔行如隔山,跨界的結合談何容易,這次的合作相信對音樂家、編舞家和舞者們來說,都是一次難得又寶貴的經驗。日後假使再有機會合作,相信會擦撞出更多的火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