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步2021》:牆上的字跡隨時間逐漸消失
黃大旺 | 發表時間:2021/11/30 14:20 | 最後修訂時間:2021/12/03 15:52
評論的展演: 許程崴製作舞團《桑步2021》
許程崴製作舞團《桑步2021》
11/13(sa) 17:30 空總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C-LAB臺灣聲響實驗室
【C-LAB 2021聲響藝術節】演出節目
《桑步2021》演出照片 攝影|黎崇安 圖片提供|臺灣聲響實驗室
根據演出介紹文案指出,編舞家許程崴家中經營殯葬相關業,觀者可以初步推敲出本次舞作標題使用「桑」字的用意,或許與生命走向終結那個「喪」字有關聯。我們確實看到了一齣與死亡有關的作品,卻也從中看到了對生的渴望。乾洗店的大衣用塑膠套,以及舞台中間看起來像置物櫃門搭起的物件,以及舞者手上捧著的骨灰罈,都已經帶來初步的線索:從生理上的宣告死亡,到進入往生室、證實死因、入殮的一連串過程。舞者之間的肢體互動,也可看出靈魂脫離與飛昇的意象。
作曲家鄭伊里的音響編排與吳欣澤的高原風古調吟唱,包括一部分透過現場投射的數位處理音訊。負責現場演奏的吳欣澤拿著薩滿鼓與鈴,有時利用藏傳佛教風格的懸壅垂音唱法,並且拿起西塔琴,演奏搖滾風格的迷幻旋律,都使人聯想到五十餘年前由一群日本藝術家組成的演奏集團「泰姬瑪哈旅行團」(Taj Mahal Travellers)留下的演出錄音。這支由一九六○年代激浪派(Fluxus)藝術運動代表人物小杉武久(1938-2018)召集一群好友組成的團體,並無固定的成員編制,也不強調演奏技巧,樂器音色套用許多空間類效果,例如回音與殘響,讓聽起來像是一群素人亂敲亂打的即興演奏,帶有一種冥想音樂的氣氛。事實上該團自一九六九年組成以來,就靠持續現場演出培養出實力與默契,從一九七一到七六年間,推出的三張正式專輯,都曾經是西方日本噪音與即興演奏愛好者心目中的「聖杯」。「泰姬瑪哈旅行團」用了許多印度等民族樂器,搭配西方樂器如低音號、小號、低音提琴、鐵琴、電吉他、口琴、合成器與人聲,長時間的演奏與冥想音樂相通,卻無法被歸類成任何一種民族的音樂,聽者在持續幾小時的演奏會中,也可以自行想像聲音構建出的世界。在「泰」一九七六年解散後,小杉的門徒向井千惠,以小杉從台灣帶給她的二胡、人聲與肢體即興回到本次舞作來看,多聲道沉浸式音場元素的運用,有時會模糊現場演奏的功能,如果本作在日後還有演出機會,而場地未必具有聲響實驗室的多聲道音響規格,則可以因應規格上的不同,思考數位處理訊號與現場演奏之間的比重與調和。舞者或現場樂手未必就要拿一個頌缽或柳音在舞台與觀眾席間移動,也不見得要在角落加裝音箱,對聲音設計與表演規劃上都將是不一樣的挑戰。
《桑步2021》演出照片 攝影|黎崇安 圖片提供|臺灣聲響實驗室
舞者在亡魂與哀悼者的身分間切換,舉起對方的身體,呈現對死的各種想像。如果我們仗著「未知生,焉知死?」一行字,對於每個人必然遇到的這種結局不聞不問,面對他者的逝去也就只能不斷揣摩。本作品基於過去的觀察與體驗,去除太多的情緒渲染,表現捨棄肉體過程中的各種樣貌。於是有另一句諺語告訴我們要「憶念死亡」,知道人終須一死,求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一個舞者從袋子裡被拉出來,袋子被懸吊在空中後,其他的舞者的接觸即興,在移動時注重每一個腳步,就像是往生者的各種回看,有些不明不白,有些無怨無悔,還有些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生命就永遠停格在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片段當中。骨灰罈在本舞作不僅是一種死後的象徵,裡頭還有玄機:舞者從中取出沾水的筆,在舞台中心以置物櫃門搭乘的棚子外側寫字畫圖,棚子外側貼滿了書法練習用的水寫紙。紙面沾水的部分會顯色,水分乾燥後字畫會消失,前面一連串透過舞蹈動作觀想死亡,以及棚子本身的旋轉與舞者在棚子內外的表現,也具有更多的意涵,也可以解釋為「生命像寫在水寫紙上的字隨時間淡去,回憶會留存於在生者心中」。
C-LAB聲響藝術節提供機會讓作曲家、聲音藝術家以及其他媒材的藝術創作者,接觸並熟悉多聲道的聲音播放環境,將自己的創作透過電腦操作,放大到本地首屈一指的音響環境中播放。有這樣的製作與播放環境,也意味著多聲道的聲音投射已經不是六十年前的前衛音樂,就像電影的數位環繞音效一樣,成為業界的標準規格;由於規格的向下相容性,創作者也就擁有選擇的餘裕,可以依照作品的訴求而選擇最低的兩聲道,到超乎現有規格的更多聲道,不至於所有作品都一定要出現聲音元素經過程式調變,環繞聽眾四周的特殊音效。換言之創作者與聲音設計者,在素材的處理上有更多的選擇,絕對是過去創作上意想不到的突破。在此也期許結合數位聲音處理的表演藝術創作,能在不同的規格下呈現出自己的獨特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