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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創包裝概念先行的《十三聲》

郭強生 | 發表時間:2016/03/15 20:27 | 最後修訂時間:2016/03/16 15:01

評論的展演: 十三聲


圖版提供|臺北國家戲劇院、攝影|李佳曄 

     如何形容雲門2推出的最新作品《十三聲》?我會說它像是是文創思維下的一場嘉年華。林強為其所作的配樂,則是可以獨立於這場舞蹈外的閃耀成熟作品。

     編舞與作曲之間到底是誰在主導,這個創作過程我們外人無從得知。但是鄭宗龍選擇以艋舺的聲音記憶為創作的出發點,要讓身體的符號取代音符的感染力,本身就是一大挑戰,似乎最後成果會出現「以舞配樂」的情況也就不意外了。林強這幾年來的風格越來越有大將之風,不管是胡琴嗩吶胡笳電音還是爵士鼓,都能玩出讓人耳目一新的格局。《刺客聶隱娘》的餘音仍裊裊在耳,新作《十三聲》融合了戲曲廟會歌謠甚至送葬電子花車那卡西,卻不流於討巧輕浮,反而成功掌握了一種層疊深沉的歷史感,庶民的樂天知命卻始終擺脫不了一種陰暗的歷史宿命,頗能牽動記憶與情感。

     反觀本應做為演出主體的舞蹈部份,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是舞者們青春洋溢的活力,每一位的素質都極高,卻可惜除了兩段獨舞以及少部份舞者有機會來一段小SOLO外,大多時間舞台上是以動作劃一的群舞、以及著重畫面構圖的陣式移動為主調。我想這跟編舞家一開始就設定了以佝僂、匍匐、不自然的身體為語彙,以表現「失序、詭譎、荒誕卻吸睛」(見節目手冊)的目的有關。我以為這些動作某種程度上就限制了身體所能發揮的延展與靈活。再加上這次的服裝主要以長衫袍掛為主,舞者同時也受限於這樣的包覆。更不用說,從開場時的一色黑到終了全換上了螢光斑斕的彩衣,真正吸睛的反而是那些美麗的造型,造成了喧賓奪主。變化豐富的投影美則美矣,卻也是另一個讓人無法專心欣賞舞蹈的干擾。

     之所以說整齣舞作的思維是文創式的,與它的包裝過度有關。如果說庶民的美學是《十三聲》所標榜的創意,顯然它還欠缺更深一層的關懷與思考,就像以客家花布、夾腳拖做為一種庶民的主題,現在讓這些元素成為文青懷舊的新時尚,就可稱之為文創。但,藝術創作如果已經有這樣包裝行銷的意念先行了,會不會影響它的深度呢?

     讓舞者有吶喊或吟唱的表現,是這次演出的一大亮點。其中的「請神咒」一折讓人屏息,乩童桌頭的唱咒其神秘古老蒼勁的音調,與詞意間所展現的小老百姓面對不可知命運,仍堅持不屈不撓的生命力,其實是鄭宗龍繼之前的《來》後,可以不斷再嘗試的重要素材與主題,只能說這次在《十三聲》中有點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了。「請神咒」是我看完整齣後心頭最揮之不去的一段,但畢竟主要還是由於聲音表現的部份。從聲音的記憶如何進展到身體的書寫,讓人期待後續是否能更上層樓。

     最後要談一談,讓市井雜沓喧鬧與怪異荒誕作聯結為何會令我有一種不安。去羞恥感?除魅?問題是那些我們也許謂之醜怪的,它並非什麼文化上的壓抑造成的,它們可能是疾病,可能是貧窮,更重要的是,它們仍在今日社會的每個角落存在,並非懷舊就可救贖的社會與經濟問題。以一種炫妙的視覺表現這些失序,是一種去脈絡化的觀看,本質上是菁英美學的,切割了乩童病災苦難與真實生活間密不可分的關聯。

     因而,「艋舺」、「十三聲」、「唱咒」在這裡只不過成了文創的一個素材,讓所有黑衣人最後全換穿上了彩衣,經過請神的咒語消災解厄,醜怪也能成就一場嘉年華,而真正被邊緣化的疾苦也就順利被隔離在國家劇院之外了。當最後年輕的舞者們身著花色剪裁都極具風格的彩衣,一字排開迎接編舞家上台,我彷彿看到的是三宅一生春季時裝發表會的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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