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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的影像—《我身體就是空污監測站:林泰州影像個展》

吳瑪悧 | 發表時間:2017/12/28 11:37 | 最後修訂時間:2017/12/28 11:43

評論的展演: 我身體就是空污監測站:林泰州影像個展


圖版提供|台北市立美術館

「凌晨開始台灣細懸浮微粒濃度升高,今午雲嘉南空汙預計會達紅害。」

「昨天空汙範圍擴大,不只中南部地區,就連大台北地區也淪為空氣污染重災區,民眾外出要特別警戒。」

每到冬天這樣的訊息便常出現,而大多數的我們總帶著不安、憤怒、嗚著口鼻表達莫可奈何,繼續過著每一天。然而對於生活在「重災區」的人們, 罹患氣喘、心肺疾病的人數居高不下,對於新鮮空氣的奢望轉而匯聚成巨大的怨怒。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任教於雲科大的林泰州,一邊身受其害,一邊展開具體行動,以擅長的影像創作表達抗議。北美館的《我身體就是空污監測站:林泰州影像個展》 ,呈現他近年結合紀錄、創作、行動的「成果」,反映作為世界工廠的台灣,每天製造的毒氣不止殘害身心,也遮蔽了藍天。整個台灣都在為自己所選擇的生活方式,支付不知能不能算清楚的代價。而隨著產業外移,這些空汙製造廠其實繼續污染鄰近國家,然後隨著風,又再飄送回來…。

走進展場,憤怒的聲音:「如果每一戶都有一位罹癌,你會怎麼想?...今天沒有辦法帶遺照過來,我只把雲帶來…。」控訴的聲音、熊熊的火光、裂解的影像、失去魂魄的身軀,迎面宣告:歡迎光臨毒氣世界,一起來體驗身體如何成為空汙偵測器。展場另一方擺著小小的玻璃屋,裡面是有毒的廢爐渣。另一個展間,則有相關研究論文、公聽會文件,以及作者被污蝕的攝影機盒等。這些驚悚畫面和控訴聲讓展覽顯得沈重、「不好看」,且彷彿須戴防毒面具才能繼續看下去。

『好美麗的煙囪啊』嘲諷性的影片標題,畫面霧濛濛,一隻手擦拭著,原來玻璃窗戶佈滿厚厚的塵土。工業景觀,煙囪不斷冒煙、冒火。咳嗽聲,咳得五臟六腑都要咳出來般的受訪者:「有時咳得想要撞牆…想說世界為什麼不就此結束…」。巨型的工業廠景、動畫的咳血媽媽、黏稠的臭水、超高濃度的致癌空氣,觀看者彷彿也從畫面可以聞到、嚐到般,感受到極度的不適。而貫穿影片所使用的手法混合了訪談、紀實、蒙太奇拼貼影像及動畫,以強化這奇觀般的景象對居民生活、對生靈的摧殘。相較於政策的停滯與政府的不作為,這視覺的、聽覺的,以及連帶誘發的嗅覺,讓人在在感受到,創作者透過身處絕境的感受,透過濃稠的影像表達憤怒。嘲諷的是,廠房外水泥牆上天真的兒童畫作,描繪社區的美麗。這是中油為敦親睦鄰,提供經費製作的。牆上的視覺圖案,對比灰灰髒髒、總是飄出異味的工廠,美麗? 影片的繽紛色彩,正映現著這人造世界的悲傷。

貫穿展場的,除了影像還是影像。『看不見的鬼島』片頭寫著「富餓魔煞製作」(Formosa Film Production),空拍農業重鎮雲林的荒涼地景。『黑色星球獎』呈現台塑 (Formosa Production) 對美國德州及世界各地帶來的污染。一個Formosa多個不同的表述,讓喜歡以Ile Formosa (福爾摩沙)--美麗之島作為自我認同的台灣來說,更是一種不堪。這些批判影像透過創作者積極參與大小展覽,目的要讓現實被看到,也希望改變能發生。因此他也與影像工作者們發起「PM2.5影像行動小組」,邀請公民一起來行動。


圖版提供|台北市立美術館

然而林泰州的展覽也激發觀看的矛盾。首先,我們看到作者努力將生活在空汙下身體多重的感知,透過繪畫性的後製影像予以再現。另外一幅合成影像,將窗外直擊的圓山飯店拼貼進污染的工業景觀中,藉此希望台北人能感同身受。拼貼的影像、奇觀化的視覺,雖然讓人感受到作者的激情,卻似也將觀眾推成旁觀者。不由得想到Susan Sontag《旁觀他人之苦痛》書裏的許多對話。Sontag討論的是戰爭影像,她問這些照片,「是記錄還是建構?是激發還是磨平?要我們更堅硬一點還是麻木?」犀利的觸及影像的政治,而這也是在《我身體就是空污監測站 》不斷會讓人思索的。那一幅幅不忍卒看的畫面,讓人窒息,然而我們又能做些什麼? Sontag認為,殘酷的戰爭照片,不一定能誘發反戰的結論。同樣的,面對空汙沒有人是局外人,但它是激發我們的行動,還是讓我們窒息?

對於沒有能力終止他人苦難的觀看者,Sontag說:「除了震慄之外,還有一份恥辱」。而那恥辱也正像在看了《我身體就是空污監測站 》後的無力感般,而想問,窒息的影像如何可以不會成為絕望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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