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此,框住了微笑--南島十八劇場《剪花微笑》
楊美英 | 發表時間:2015/06/15 19:11 | 最後修訂時間:2015/06/16 13:40
評論的展演: 2015TNAF臺南藝術節「城市舞台」南島十八劇場《剪紙微笑》
觀賞時間:2015 / 05 / 08 19:30
演出地點:台南市陳德聚堂
劇照攝影:黃煚哲(南島十八劇場提供)
2012年起舉辦的臺南藝術節,相較於這座島嶼上現有其他城市藝術節而言,可說以其命名為「城市舞台」的單元最有特色,四年以來推動了許多具有特定場域或環境劇場概念的表演新作發表,使得許多公共古蹟、民間替代性展演空間陸續展現了與表演藝術聯結的可能現。
在今年的一系列「城市舞台」節目中,出現了幾個新的空間選項,讓人感到清新可喜,其中包括一向給人低調印象的「陳德聚堂」--位於老城區的一條巷內,鄰近電影導演李安青春時期經常出入的老戲院「全美」,地理環境僻靜而清幽;現為市定三級古蹟,建立於明朝永曆年間,約有三百多年歷史。據文獻資料顯示,此處原為鄭氏時期東寧總制使陳永華的府邸,後為陳氏宗祠,也是府城的第一座宗祠;於1949至1980年,中埕「天井」曾經是古都戲院的露天放映場所。
五月上旬一個週五夜晚,來到了這處二開間兩造兩廊兩護龍的建築,預備觀賞南島十八劇場的《剪花微笑》,立即感受到古蹟建物本身自有的莊嚴肅穆、樸實無華。踏入右護龍,迎面而來的是三位年輕表演者無聲的有如暖身一般的動作著,看見了第一道過水廊的八角門被大大整幅的紅色剪紙封住了,頗有氣勢。轉入第二進的正殿後,即見空曠的中埕地板也撲滿了大紅紙,猜想應該是主要表演區,在兩側的牆廊、拜墊前放置了椅子,圍成三面的觀眾席。
開演後,表演文本先由一首天真可愛的「獅子貓」童謠開始,漸漸的,隨著更多的對話展開,除了認識之前在護龍暖場的三個表演者原來是紙偶人,也透過一隻想要變成獅子的貓、ㄧ隻否定自己是貓的獅子……充滿童趣的同時,鋪展了某種探索人生選擇與自我認同的創作去向(除了來自語言的理解與建構,扮演獅子貓的演員同時換裝飾演內在搖擺不定的警察,也因此產生互相影射的效果)。
接下來,後續情節的核心角色陸續上場,大致分別屬於現實與虛擬兩個世界--前者,有一個被家暴的傷心婦女,碰上一個熱心助人的年輕警察,兩人都懷抱著對母親/母愛的深深思念與懷疑,經過一番周折,終於邁上勇敢面對與關係修補的旅程;後者,帶有神話色彩的夏嘎婆婆、家暴婦女之母、紙人偶們等,共同組構了劇情的形而上部分,通過同時扮演「夏嘎婆婆」的「拾荒人」,將兩邊的世界串引起來。
整體而言,故事是清楚易懂的,氣氛是溫馨動人的,全劇充滿療癒的氣息,特別是其中有幾處讓人印象深刻,例如:身心傷痕累累的家暴婦女穿越陰陽魔幻邊界,終於和久違的母親重逢,在幾位紙人偶的包圍下,完成有如從母親子宮再次出生一次的儀式,可說是該劇運用肢體畫面最生動有力者,也傳達了身心如槁木的女子重獲新生的象徵意義。還有,夏嘎婆婆的登場,ㄧ身簍空雕花的剪紙圖案服飾,配合著古蹟大門的開啟,門上兩尊門神神采奕奕、赫赫有威,以及可能因為陌生帶來疏離神奇感的北海道愛奴語搖籃曲,聲勢強大。
只是,從敘事脈絡與場面調度來看,取材現實社會家暴題材與心理夢境風格部分兩者之間的呈現,如何善用現場空間條件,將彼此之間的區隔或轉圜取得內在邏輯一致性,尚待討論;又如,此劇表演團隊的組成結構,明顯分成資深熟齡、青澀年輕學子兩類族群,雖然在此劇中的角色位置各居其位,可說稱職,但其中有稍嫌用力而單薄的角色內在,不免失去了增加情節編織紋理豐富的機會--這點其實並非僅僅該團的問題,恰好也可視為近年台南劇場演員生態的觀察樣例,呈顯了在地表演人才的普遍不足,堪稱青黃不接。
筆者特別注意到的是,關於空間的運用,就觀眾席與表演區位的關係,已經十分接近黑盒子劇場了,然此處終究是在半開放的傳統建築內,當表演文本的配置與演員能量的投射不自覺地完全以建築內部為目標,似乎少了對於中埕上方高空夜色星月的意識,多了中井框架的侷限,不免可惜。
再者,來自於ㄧ進外門、二進中埕的本來建築結構區隔,加上角色對話的推演下,使得滿滿鋪設於中埕地板的紅色裝置,自然具備了超現實的設定可能,尤其演出過程中,當用力ㄧ掀的動作被執行之際,使得大紅一片之中猛然現出了象徵萬物眾生的紙雕圖案,造成視覺驚喜,帶起了戲劇高潮。此舉,可說是該劇在剪紙藝術家楊士毅和劇場導演陳怡彤首次創作合作下的最佳互動;此外,其餘運用「剪紙」在於空間佈置、角色服飾、表演道具,具有民俗美感、生氣盎然之外,是否可以發生更多「剪、紙」藝術與現代劇場的交會呢?諸如:從形式的點、線、面,到材質變化、甚且是從平面造型延伸到光影、立體化,或是與文本內在精神的對話。
簡言之,這是一個溫暖、感情飽滿之作,讓人期待更多,無論是在表演的視覺想像、或故事書寫等等,能否與此處典雅古蹟空間、以及跨域合作的剪紙藝術,產生更深刻而開闊的連結與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