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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浪漫的二三事 談「跳島舞蹈節:新竹跳」

樊香君 | 發表時間:2018/11/29 22:59 | 最後修訂時間:2018/12/12 12:11

評論的展演: 跳島舞蹈節:新竹跳 We Island Dance Festival

《串一起跳舞》    圖版提供|驫舞劇場     攝影|陳韋勝

 

「大湖國小的小朋友,或坐或躺,慢慢跟舞者越靠越近,模糊了觀眾與表演者之間身體界線。這不是很『浪漫』嗎?」來到跳島舞蹈節(簡稱跳島)的第一天,策展人之一陳武康(另一策展人是蘇威嘉)分享跳島《五天日常編舞》的點滴。乍聽「浪漫」,心頭一驚,這個聽似廉價卻也許是被遺忘感知之源的詞彙。兩天跳島活動觀察下來,逐漸嗅聞到了關於浪漫的二三事。

 

自己的觀眾自己培養 

有別於一般對藝術節等於節目匯演的既定印象,由驫舞劇場策展的首屆「跳島舞蹈節」正式演出節目只有兩場《串一起跳舞》和《身體我的名片》,三個檔次。舞蹈節其他活動皆具強烈開放性質。首先,從11/5即開始為期近兩週的工作坊,目標族群有別於大部分藝術節工作坊聚焦於專業舞者身上,跳島的工作坊有三類門,分別規劃為「大眾篇」、「親子篇」、「樂齡篇」,又進一步在各篇工作坊畫出「入門」與「進階」選項,不僅僅是象徵性的以「工作坊」的存在標示藝術節分享之名。除了明顯將手伸向在舞蹈門外左顧右盼,想一探究竟的人們。跳島對工作坊無論參與者程度的細部規劃,或是不同藝術家所專長的族群分類,更說明了跳島集結眾多台灣當代舞蹈好手,是具計劃性的走出劇場的門,向著一條有別於以往由民間舞蹈社或舞蹈教育體制內進行專業舞者的培養課程,卻多忽略舞台與劇場還有一群很重要的參與者,也就是願意親近舞蹈的群眾。

 

看似無所為而為的展演

演出作為創作行為的精華切片,不只存在於觀眾進入劇場的一個小時或一個半小時,雖然「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也是事實。然而,當代劇場的特質之一,即是試圖打開某種靈感天啓、轉瞬即逝的神秘感,轉向正視創作的脆弱性、集眾人之力與討論的必要。於是,開放工作坊讓民眾體驗舞蹈是怎麼一回事以外,對於如何認識劇場作品,跳島規劃了於新竹鐵道藝術村《五天日常編舞》(11/13-17)的免費展演。乍聽類似駐村藝術家常舉辦的Open Studio,不過《五天日常編舞》玩得更細膩也更徹底:將五位也是表演者的編舞者(田孝慈、余彥芳、林祐如、黃懷德、Shai Tamir)五個整天從早上十點到晚六點,從無到有的創作與排練行為,開放給民眾參觀也參與。並在展演說明上公布五天日常編舞可能會進行的各種活動,包括五天分別要進行的創作行程(從初次交流、腦力激盪、美學選擇與排練),以及每天的工作流程(暖身、用餐、會議、排練等),不過這些既定流程也具備可能會隨時全部被五位創作者打亂的彈性。

而即便是售票演出,多是回到既是創作者也是表演者檢視自身作為起跑點,或者從身體運動本質碰撞開始,產生看似實驗但傳遞精神居多的味道。《串一起跳舞》的「街舞遇上芭蕾舞」,找來曾是科班出身,之後往街舞、佛朗明哥、日本舞踏等各種身體實踐走去的吳郁嫺,對上資深芭蕾舞教師吳素芬。下半場「田徑遇上舞蹈」由曾是運動員的創作者陳彥斌和編舞者董怡芬,共同為新竹縣成功國中田徑隊的學生們,發展介於田徑訓練與抽象舞蹈之間的身體可能。「街舞遇上芭蕾」雖不是特別新鮮的組合,「田徑遇上舞蹈」也不是首次舞蹈和體育擺在一起。然而,當策展語境上強調展現的是不同身體經驗與形式的「碰撞過程」,即提醒觀者打開空間,除了讓眼前正在發生的身體產生各種想像外,其實也觸及這四種身體風格,就表演性、行為與運動之間極有潛力的思考空間。再者,若從舞蹈節的邀請團隊與藝術家來看,此設計又會在各自心中產身如何的想像?好比跳著芭蕾的竹北高中舞蹈班學生與成功國中田徑隊學生會如何看待彼此的身體運動?又如何反思自己正在經歷的身體訓練。

《身體我的名片》    圖版提供|驫舞劇場     攝影|陳韋勝

 

而舞蹈節最後一場活動《身體我的名片》馬拉松表演接力,則跳到身體碰撞的前端,盡可能地攤開台灣舞蹈生態現況光譜。透過創作者也是表演者舞蹈生命史的講座式展演,好比林祐如、黃懷德、田孝慈、吳建緯、鄭伊雯;或僅僅是透過身體強烈在場性作為舞蹈宣言,如簡晶瀅、Shai Tamir、余彥芳、古名伸;又或者深入在地舞蹈教育體制下的身體展演,竹北高中溪畔舞團;以及常被歸類在商業舞蹈而忽略其身體實踐哲學的踢踏舞表演者彭丞佑,對其身體經驗(劇校身體訓練與踢踏舞)的堆疊與加乘現身說法。

 

實則有所為而為的傳遞

這麼說吧,從策展結構來看,跳島滿大程度指向「實驗的前置作業」,也就是先將目光帶往島上各種身體,以「覺察」作為方法,盡可能關照到島上與舞蹈有關的各種身體及其系譜、衝突、矛盾與傳承,進而產生各種疑惑與不解,於是才可能進一步談實驗意味著什麼,如此不僅僅是延伸了創作端的視野,更在放大呈現光譜的同時,擴大了接收端,也就是觀眾的培養。當近年國表藝各大場館,均在節目製作面向上延伸了創作端的時空幅度,從駐館藝術家的設立,到提供國內外藝術家與策展人、製作人之間各種交流場域設計,測試觀眾也多以專業人士為主,諸多設計皆明顯指向以藝術家為核心,此設計傾向有其深入創作端時間與空間幅度的考量,也具備鬆動以往公部門補助與藝術家之間僵固關係的潛力。然而,接收端的培養,亦為舞台與劇場無法忽略的一環,否則進劇場看舞蹈總是成為同學會或師生會也是堪憂。

回過頭來,看看跳島如何浪漫。借用《五天日常編舞》排練紀錄中創作者Shai的一句話,「討論其實是一種陷阱」。乍聽有些極端,卻也不無道理。討論出某個方向是可能的嗎?或者說,所謂的方向或結構,其開放程度得多大以讓所有差異存在。島上的每種身體不是完全無關,也不可能沒有矛盾、衝突,完全和諧存在,只有假裝看不見而已。跳島在做的事,是開出一個空間、是覺察、是相處、是等待,先讓各種身體實踐者、創作端、接收端等各端相遇,關照各種存在與差異。也就是說,這幾場低票價看似無所為而為的展演,其實是將重點有所為而為的指向接收端,傳遞實驗前置精神,即正視差異與疑惑。先覺察彼此,再越靠越近,不以做作品為前提,就像不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先攪和一起,這是跳島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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