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台灣:2020即興集樂聚:荷蘭台灣即興交流》弦管相望,笑而不語
黃大旺 | 發表時間:2020/11/25 14:01 | 最後修訂時間:2021/01/19 18:57
評論的展演: 【聚焦台灣】2020即興集樂聚:荷蘭台灣即興交流
【聚焦台灣:2020即興集樂聚:荷蘭台灣即興交流】弦管相望,笑而不語
觀賞時間:2020/11/06 19:30
觀賞地點:台北‧露西亞咖啡(文水藝文中心)
今年因為全球性感染的關係,表演藝術圈可說是哀鴻遍野,許多活動不是取消就是延期,不要說聽眾觀眾看不到好表演,主辦單位與後台行政、相關從業人員也都遭殃。台灣有一些展演節目決定延後舉行,而本次由尼可樂表演藝術主辦的【聚焦台灣:2020即興集樂聚:荷蘭台灣即興交流】也是其中之一。依照中央指示,觀眾必須在票口登記真實姓名,並留下聯絡電話,在確認沒有發燒才能進場,許多節目進場時要排隊也已成為常態。值此關頭,能聽到一場音樂會,已經不像以前那麼簡單。
(左到右)即興鋼琴演奏家—李世揚、 笙演奏家—李俐錦、箏演奏家郭靖沐、擊樂演奏家周新純 圖片提供|尼可樂表演藝術
開演後的第一組表演者是島內少數把鋼琴當打擊樂器與撥弦樂器演奏,還能在國際上建立知名度的傳奇演奏家李世揚,以及他的老搭檔之一,以一把現代笙在網路上造成話題的李俐錦。兩人都是「卡到音即興樂團」(以下簡稱「卡團」)的成員,可以預見演出內容會與卡團有許多類似之處。前面抽象的片段,到中段逐漸形成更連續的旋律,而又在幾番交疊之後逐漸拉遠。各自聽起來似乎不相關的和音,冷不防地結合成為稍縱即逝的光影,投影在聽者的意識表層上,逐漸溶解滲透。
我們知道,笙不只是管風琴的前身,單管中的簧片,後來也發展成類似嗩吶(雙簧)或豎笛(單簧)等木管樂器;二十世紀以來的漢樂器改良,使得中國民樂走向大編制,意圖呈現西方管弦樂的深度厚度,於是就有了我們在一月至二月間聽到的合奏版〈薄海騰歡〉〈羅漢獻獅〉。連笙這種樂器,都從葫蘆匏、陶底發展成放在桌子或台座上演奏,類似簧風琴(harmonium)但還是用嘴吹的大型樂器。至於舊型笙使用的孔(就想像成笛子上面用手指堵住的洞)未被淘汰,是因為以西方木管樂器那樣的機械構造,固然可以吹出更準的音,卻也限制了音律間的微分音。李俐錦的演奏不僅拍打笙底,以及運用音階鈕的機械構造(包括彈簧反彈的力道)發出雜音,或是調整簧管套筒改變音高,還用手蓋住發聲的管口,改變音色的質地,最後從這些管口直接吹奏,等於揭示笙與排笛在物理構造的共通性。1984年義大利配樂巨匠Ennio Morricone為《四海兄弟》(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譜寫以排笛演奏的主題曲之前,演奏排笛的羅馬尼亞名家Gheorghe Zamfir已經以〈The Lonely Shepherd〉轟動全球,當年台灣有許多電視節目與廣告都用了本曲。從笙頂端的那些管口吹奏,未必能得到像排笛那樣清楚悅耳的聲音,但足以製造出所要氣氛,特此一提。另外就是笙和一般口琴、手風琴一樣,都是吹氣吸氣都能發出聲音的簧樂器,不僅空氣流量可以影響音高,口腔形狀與唇舌共振都可以影響音色,一個對樂器有足夠掌握與演奏自信的演奏家,在即興演奏的場合,就會因應對方的音色,或是現場觀眾凝聚的氣氛,找出對應的演奏法。李世揚用鋼琴回應,也不甘示弱地讓場地的古董鋼琴發出讓保守主義者抱頭鼠竄的噪音,但允許他這樣玩鋼琴的場地與商家,自然明白李或其他「來者不善」的鋼琴家,不會像在音樂教室惡作劇的國中生一樣,隨便把飲料潑進鋼琴裡逃之夭夭,李丟進平台鋼琴內部的任何日用品,事後都可以撿起來,而且還不影響鋼琴原來的調音。先不說大學的音樂科系或中小型音樂廳,以前國立臺北教育大學校長公邸改裝而成的南海藝廊二樓,在停止舉辦展演活動之前,就曾經禁止租用場地的表演者自己把直立式鋼琴的蓋子打開,用手去撥裡頭的弦,多半與李世揚看似百無禁忌的演奏風格有關。李世揚把口風琴(另一種簧樂器,可視為只能吹氣的笙或口琴)的吹管拆下來甩,都可以模仿出風吹的效果。
下半場則加入了新生代國樂演奏團體「三個人」成員郭靖沐的箏,與留法歸國的新銳派打擊樂演奏家周新純的鼓。可能因為周以場地的鼓組為主要樂器,以及一部分樂器與李世揚用於鋼琴的器材具有共同的發生原理,即使運用許多一般鼓手不會使用的奏法,也不太有展現的機會。郭的演奏熱度不下於李世揚,後來不只透過敲擊琴弦或弓奏還原歷史上曾有過的演奏方法,也把箏體右側的調音蓋打開以改變共鳴,證明他帶來的箏也是經過改良的近現代樂器,最後把支撐每一根弦的雁柱(快速調音用的琴橋)全部從琴弦拔出來,使樂器的聲音特質更像古琴,增加現場音色的豐富度。
即興音樂發展到現在,由於網路資源的發達,過去一些只能在音樂系圖書館聽得到查得到的演奏方式,進十幾年只需要在youtube.com輸入幾個關鍵字,就可以得到看不完的結果。這種便利性也使得許多即興演奏聽起來越來越像,最後必須從演奏者的習慣去分辨誰是誰。以電吉他而言,以仿真空管破音(fuzz)或過載(distortion)演奏已經不足為奇,因為現在有吉他編制的樂團,大部分吉他手使用的效果器都用得到這種效果。又以特殊奏法而言,把螺絲釘或橡皮擦等雜物塞進琴格之間,讓撥弦產生微分音階或民族樂器的音色,在1970年代紐約的地下搖滾場景也有人試過,最近這幾年印尼爪哇的日惹(Yogyakarta)甚至成為國際矚目的實驗與即興音樂重鎮,出身於當地的自製樂器二人組Senyawa更受許多金屬或噪音團的青睞。在全球化風潮下,他們不僅是拿出大家沒看過的自製樂器,演奏大音量且觀點特殊的音樂,也為「即興演奏是否還會有進一步突破」此一問題,提供更多參考的資料。當聽眾對於即興演奏習以為常的時候,演奏者的最大課題就已經不是炫技與新演奏技巧的開發,反而是個人底蘊的呈現方式。不是自己讀了幾年書,上過某某大師班得到真傳,與某某某在音樂節上仙拚仙,更多時候是跟自己自問自答後得到的結論,如何在舞台上得到映證與挑戰。
也因為疫情尚未被完全控制,隨時有再次爆發危險,原本應該來台的荷蘭代表Mark Alban Lotz(笛類)與來自蘇格蘭的Alan G. Purves(打擊樂器與玩具)將以線上呈現的方式,於11月28日從荷蘭直播他們的演奏。前不久李世揚已經挑戰過與香港連線的直播音樂會,算是網路直播普及後,網路傳輸的有效活用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