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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同志平權的另一種對話——唐美雲歌仔戲團新作《螢姬物語》

郭強生 | 發表時間:2017/06/25 20:08 | 最後修訂時間:2017/07/03 10:48

評論的展演: 唐美雲歌仔戲團《螢姬物語》

 
圖版提供|國家兩廳院

      唐美雲歌仔劇團2017最新作品《螢姬物語》,海報上只見三大台柱不僅都一身日本和服造型,而且小生變旦角,旦角變鬚生,玩起了變裝跨界,再加上宣傳文字著重在生死輪迴、陰陽跨界,乍看這彷彿是電玩遊戲的cosplay,或是動漫加腐女系BL小說的劇場版,讓人有一種暗自捏了把冷汗的感覺:歌仔戲的「創新」終於也走上了這條路了嗎?

       然而,進了劇場才發現,這原來都是為了「偷渡」本次演出一個大膽的題材。考慮到基本觀眾群一半以上都是五十歲以上的傳統戲迷,《螢姬物語》在賣弄東洋情調的包裝下,大出意料,竟然是為同志議題發聲!以「出櫃」與「同婚平權」為主題,以當前傳統戲曲的演出而言,唐美雲歌仔戲團這回的躍進讓人驚喜。

      雖然,以小咪所飾演的日本陰陽師「穿越」尋找前世戀人為貫穿,聽起來不是一個特別有創意的設計,最後以生死輪迴為戲中男男戀情解套的說法,也恐令酷兒性別理論學者翻白眼。但我以為,在社會運動與性別論述衝撞體制多年後的今天,同志議題的攻防在台灣,隨著同婚釋憲的出爐所造成的社會對立,依然陷於膠著。「違背傳統倫理」一直是質疑者心中始終無法拆除的引信,此外更不乏高舉「聖經」將同志視為宣教戰場的眾多極右派,讓同志議題在自己本土文化脈絡中,一直無法出現一個庶民式的對話空間。也因此,在觀賞唐美雲歌仔戲團這回以原汁原味的唱唸做打,演出一個古裝的出櫃故事,反倒令人有一種耳目一新之感。

      畢竟,從最早利用西方的性別論述翻轉顛覆,類似的小劇場演出至今也近三十年了,但是,若企圖利用傳統民間元素來深化與普及同志平權,我們至今仍停留在《白蛇傳》與《梁祝》,更不用說,借用天團魅力與國家戲劇院這樣的規格,進行與社會大眾的對話更是破天荒。這次《螢姬物語》的編劇陳健星,一方面對這個題材的禁忌色彩十分自覺,另一方面,對於歌仔戲深植於民間,向來對社會教化有一定的影響力又顯得頗為自信,因此,《螢姬物語》在通俗的意義上絕對是一齣好看的戲碼,但同時它也是一齣有話要說的創作:歌仔戲做為台灣劇場藝術的代表,曾幾何時卻與台灣社會脫節了?以佛家生死輪迴之說來回應基督教的天譴論,誰曰不宜?


圖版提供|國家兩廳院

      反串的表演型式,這次也因輪迴的情節變得更有說服力,讓唐美雲的二度性別跨界(女變男變女)最後沒有淪為一場噱頭。這個同志出櫃的故事,最後聚焦在兩位母親的掙扎上,分別是唐美雲飾演的藤原蛉子(同時亦扮演轉世後的同志兒之父趙天成),以及許秀年所飾的同志兒之母春櫻(亦反串前世左大臣,藤原蛉子之夫)。蛉子因其子愛上父親之寵妾,春櫻因其子愛上同性,都因「規範」與「親情」之間的衝突而經歷椎心的煎熬。許秀年的一折追憶母子往昔,唱出天下父母心,十分催淚;唐美雲以旦角扮相為兒苦苦求情,也極為哀淒動人。

      編劇這種「明目張膽」挺同婚平權的做法,與其說是挑戰與衝撞,倒不如說是終於為一般市井百姓在法與理之外,找到了感情上的一個出口,一種將心比心的療癒方式。座無虛席的現場觀眾,也像是某種程度「出櫃」了,最後爆以熱烈掌聲。或許,這也正暗示了台灣社會層出不窮的社會問題,都總在權力與正義上打轉,而缺乏了以人情與人性為出發點的對話方式?

      導演吳定謙手法平實流暢,這次組合了一個強大的的視覺團隊,從佈景、服裝、燈光、投影,都展現了大型製作應有的專業度。《螢姬物語》不僅在音樂以及技術層次交出了不錯的成績單,舞台上的後起之秀如吳宜蓁、陳禹安也表現不俗。在連續看了太多場耗資卻又庸俗的演出後,筆者曾一度擔心,台灣劇場會不會最後只剩小劇場,幕後專業人員的流失,會不會重蹈台灣電影的覆轍?今年已邁入二十周年唐美雲歌仔戲團,看來仍是生龍活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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