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度觀察報告
評論的展演: 《舞弄珍藏:召喚/重想/再述的實驗室》 、 回莫村 、 透工—萬迪拉塔那與他所捨棄的影像 、 【日曜日式散步者】微型實驗行動 、 錢江衍派 、 驫舞劇場2016全新製作《我知道的太多了》
檔案餓與檔案復活行動
從獲提名到最後入圍的幾個藝術展演,似乎反映了當前視覺藝術界的檔案熱現象。自從田野成為創作場域,檔案的收集、詮釋與再現就成為常見的藝術實踐方法,而這些作品不同的取徑與意圖,正讓人看到檔案作為藝術再生產媒介的多種可能。檔案,不只是被編寫進系統裡,然後消失,而是可以透過重新編寫、招喚,再度復活,即使換了一個身份…。
許家維的《回莫村》敘述一群生活在歷史幽靈中的人,身份地位、國家歸屬沒有獲得肯認,卻因為可以為不同政權服務,而得以存活。這些人期待透過一個檔案化的博物館來取得對其存在的確認,偏偏他們的故事在當前還不能被光明正大的展現。創作者因此以一種迂迴的敘事方式,現地、透過不同的參與活動安排,靈活地運用影像紀錄、木偶戲演出、遺址重塑等行動,讓這個複雜糾葛的歷史,透過直述、隱喻、象徵等不同手法相互補述、相互彰顯,藉此讓一群消失在歷史視野裡的人的故事得以再次被聽到。
這件作品觸及亞洲歷史裏因為共產與資本兩大陣營意識形態對抗,加上帝國主義、冷戰的狹持,歷史總是偏食的、片面的,而成為永無寧日的鬥爭工具。我們因此也更意識到,所謂的歷史,總要先問,是誰的歷史。許芳慈策劃、柬埔寨籍藝術家的《透工—萬迪拉塔那與他所捨棄的影像》展,便意圖重寫歷史。一窪窪看似美麗安祥的池塘、溼地景觀,透過安靜的創傷敘事,一邊指出了差異的記憶與認同,一邊也讓風景轉為哀傷的鬼魅地景; 活著的,都是倖存者。這近乎寡言般的敘事再現,除了讓我們瞭解亞洲國家相連的歷史處境,也讓人覺察,和台灣解嚴以後較多肉綻血流的控訴風格不同,這種沈靜的美學似更讓人震驚。
回看台灣自身的歷史,《立黑吞浪者》是繼【日曜日式散步者】紀錄片後,導演黃亞歷的劇場實驗行動。他透過與表演者的合作,以詩、影像、聲音、音樂和肢體表演等形式,嘗試重新去建構1930年代(日治時期)台南的前衛文學團體「風車詩社」的故事。這個歷史的重訪,也幫助我們重新去看見歐洲的超現實主義如何透過殖民者轉譯到台灣。超現實的自由、即興、不讓理性操控的藝術展現,在那個時空脈絡的意義因此得以被重新的理解。
而《錢江衍派》則是發生在當前時空的事件。四位參與過太陽花運動的北藝大同學,好奇父母年輕時又是如何看待當年的社會運動。他們以白色恐怖時期藝術家—施明正為電影故事藍本,撰寫異議份子角色,邀請爸爸們擔綱演出。素人導演+素人演員的拍片歷程,既正經又輕鬆的對話,讓家裡無法說的,藉著拍片平台展開。片名直接取自施姓堂號,某種程度也影射著藝術的即政治的,政治的即家庭的,形成作品令人咀嚼的豐富餘韻; 世代間的不理解,竟然透過拍片計劃跨越了!原來歷史的尋訪也是解決當前日常的一條可能線索。
若以上述幾件不同使用歷史檔案、予以重新塗寫的展覽來說,某種程度的,北美館的《舞弄珍藏》也是將檔案(典藏庫房)打開,提供新的詮釋做法。三位策展人差異極大的演繹方式,也提供了不同的讓檔案再活過來,重新被看見、再重新創造的方式。
然而在表演藝術裡,劉冠詳的《我知道的太多了》使用檔案的方式讓人動容。「爸爸救不活,媽媽也救不活。你到底在幹嘛阿?」節目單上的告白像是自我的指責。這件作品,在母親病情開始惡化時,他就對即將的失去準備了。八個多月,每天的陪伴、照顧、錄音、按摩…,最後透過極簡的舞台,三位精湛的舞者,透過繁複的肢體動作,創造希望與絕望間交錯的意象。而另一位表演者,以聲音出現。母親的聲音。回憶的、罵人的、聊天的、哭泣的…,母親的聲音檔案成為生者面對空缺的自我安頓。
《別說再見》、《等我一億年》、 《末日再生》、《造聲》、《假裝學》、 《再生運動》、《沙發原型》、《台南中國城》…等等。這些獲提名的展覽,不也都是在撿拾、遺忘、解消、重置中處理不同的離散經驗,時間的、空間的、物的…,檔案的重新開啓創造了新的聆聽與看見,也帶來了更為多元的想像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