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與泛視:馬祖為何藝術?
吳思鋒 | 發表時間:2023/01/31 23:56 | 最後修訂時間:2023/02/02 12:11
評論的展演: 馬祖國際藝術島——島嶼釀 、 「地下工事」計畫
「地下工事」計畫展出地點之一為南竿77據點的地下軍事坑道 攝影|吳思鋒
機上,度過幾次小亂流,還來不及入睡便準備降落。我以「藝術的被動員者」的姿態,首度踏上馬祖的南竿與北竿,一睹馬祖為何藝術。這決定了所有對此地此時的閱讀都是「後來」的。島上的大陸景觀使我陌生,不知如何觀看民宿所在的介壽,「連江縣政府」前面那一大面菜園。
據聞,最上位的治理者宣示,要花十年打造這座藝術島。巨大的政治承諾,一股無形的力量逼使我不斷後退。馬祖,也在這段期間成了文化外交的亮點,各國駐台使節登島造訪,見證藝術島的「和平」力量。
因其中的策展計畫「地下工事」行於南竿七七據點的地下坑道時,最令我著迷也疑惑的是在坑道射口內壁上方,同尺度再現瞄準畫面的「繪畫」;射口與景框同一,戰爭與繪畫以直接、敵人不在/再的形式相互延長,甚而越出框外。導覽者介紹的大意是,為了防止射擊手日復一日面對同一畫面,視覺疲勞,喪失對敵人出沒的敏銳度,有張一模一樣的畫對照,便能迅速察覺任何風吹草動。
1988年,台灣本島解除報禁,為言論製造更多承載的公共空間,同一年,島嶼北方的馬祖,終於開放人民自由使用照相機。照相機,精準的「延遲」隱喻:光不在的書寫。金馬活在更長的戒嚴時間;1991年動員戡亂時期結束,國防部卻發布〈金馬臨時戒嚴令〉,真正的解除是隔年的事了,一樣延遲。另一種延遲變成等待的姿態,劉枝蓮《天空下的藍眼淚》返寫馬祖,寫到撤退初期的「東海部隊」,她形容部隊在「等待戰爭」。雖然僅僅待了三個晚上,我從馬祖看到的就是等待本身,從日常到更長的日常。等待,過渡性質。戰地政務,訓政往憲政的過渡政策。那麼,從軍事文化遺產到馬祖藝術島,過渡結束了嗎?當下的台灣現實呈現的卻是另一個反面。
想起陳傳興在〈台灣熱〉提到:「……還是,它根本是一種影子,一種後遺效應的國家幽靈催促逼使島嶼製造藝術……」這段話在談的是《楊肇嘉回憶錄》中,代筆的書寫所隱藏的經驗與記憶的矛盾,甚或「重構認同」的危險。
都位於七七據點的地下坑道,丁建中的〈靜候之景:馬祖列嶼〉,由水霧浸濕,因濕氣而一下浮現一下消散的望海影像,或利安.摩根〈照理來說 應該可行〉在坑道某處設置一組由植物、水源、人造光循環維持,來回掠掃的光源。前者於浮現和消散之間,把記憶的圖像變得不那麼清晰和確定,後者,因為光源並非持續照亮同一處,則製造了身體在坑道中的陰影書寫。
它們彷彿都在暗示:任何試圖作品化的創作,在這裡,可能都是危險的。
丁建中〈靜候之景:馬祖列嶼〉 攝影|吳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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