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的自由》令人大呼過癮,也是民主社會的舞蹈隱喻
魏琬容 | 發表時間:2019/03/31 22:36 | 最後修訂時間:2019/08/31 14:31
評論的展演: 2019焦點舞團《朵》 、 董怡芬〈搖晃的自由〉
攝影|謝承翰
有一種舞,會讓你看完大呼一聲「爽」,董怡芬的〈搖晃的自由〉就屬此類。
幕起,拉威爾的 《波麗露》樂音下,數個小節後突然停止,幕也停在空中。短暫靜止後,樂音繼續。這開頭,成功地勾起了觀眾的好奇心。(一股腦把波麗露往下播,當然也行,就少了那股驚奇。這一停頓,頓出了這作品的識別度。)
選用《波麗露》是個大膽決定。使用波麗露入舞的作品相當多,畢竟有許多經典作品在前,這曲子用起來壓力不小。
波麗露要用得好,並不容易。15分鐘的曲子,一段一段逐步加入不同樂器,漸漸推強,直到最後高潮。樂句律重複,結構嚴謹的前提下,舞蹈要如何「與音樂對話」,絕對不是單純動作編排可完成的,而是需要全面的構思。更何況〈波麗露〉是個耳熟能詳的名曲,如何在觀眾很熟悉曲子的情況下端出令人滿意的作品,是個挑戰。
〈搖晃的自由〉自群舞開始,這群舞,並非十幾人整齊劃一,統一動作,而是同時舞動,各有亮點。但,一開始就用群舞開場,當音樂愈來愈強,還有什麼可以往上加?
中段,音樂反覆逐步推強,董怡芬選擇從群舞減為三到四人一組,輪流舞。每個舞者下場時有相似的跳躍動作,作為共同的動機。兩三人互相較勁、互相輝映,彷彿說:「你可以這樣跳?來! 瞧我的,我也行」「嘿,來這招?我就知道,沒關係看我的」,明明是看舞,卻有排球賽精彩攻守的暢快。
可以說,董怡芬不選擇以「量」和音樂對抗,不是加大舞蹈的爆發力、不是要求舞者越跳越用力,她選擇以zoom in 的方式,把鏡頭拉近,從十數人的群舞,拉近到兩三人一組,藉由「拉近」來放大舞者,以「拉近」來對應音樂的加強。看著看著,我的腳忍不住打起拍子。
攝影|謝承翰
相互較勁,相互輝映。這八個字寫來輕鬆,作來難。但董怡芬做到了,在她的編排下,舞者們各有個性,恣意青春,每個人身上發出的光芒,彼此映照,整個舞台都發亮。
末段,又回到群舞,十數人在台上舞一樣的動作,迎來音樂的最高潮。音樂終止的那一秒,全部觀眾跟著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爆出如雷的掌聲與尖叫。
作品文宣寫著「這是一支為焦點舞團量身打造的作品」,實至名歸,果然壓軸。服裝設計好,舞者各自穿著搶眼有特色的運動風服裝,率性自得。燈光設計也好,乾淨俐落,恰如其分。
攝影:謝承翰
如果說蘇威嘉的《自由步》探索限制中的自由。董怡芬的〈搖晃的自由〉的自由,則是理想民主自由社會的隱喻。
〈搖晃的自由〉有幾分2018年跳島舞蹈節《串一起跳舞》的影子(註一),〈搖晃的自由〉和《串一起跳舞》都是共舞中依然保有每一個舞者獨特面貌的作品,就像論語中的「和而不同」,不因為「共同演出」就抹煞了每一個人原本樣貌,一如在民主社會中,人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屬性活得精采,也必須找到一個共同生活的默契。
附錄
本次製作正式全名是焦點舞團的《朵》(註二),由數支作品組成,〈搖晃的自由〉為其中一支。以下簡單選述其他作品:
〈聽vs說〉豐富而中規中矩,有董怡芬的風格。(仔細一讀節目單,果然指導老師是董怡芬)
〈復原〉,雙人舞,單一純色,並非正黃正綠正紅那般搶眼純色,而是像汝窯,溫和的顏色。節奏也非爽脆俐落,像一篇全用刪節號的文章,「如果...有一天...你和我決定...不再繼續...」,有話想說,卻不敢說,或是有話想說,但選擇不說破。
〈目。頭〉無配樂的無聲雙人舞,舞句不長,輕小說似的。動作質地可塑性強,配Hip Hop可以是Hip Hop,配上有歌詞的抒情曲就是lyrical,可以去上美國舞蹈節目〈So You Think You Can Dance〉
〈調五營〉民俗題材入舞的嘗試,期待這概念的下一步發展,如果這路子走得完熟,又能回應當代社會的焦慮,應該在競爭激烈的舞壇殺出一片天。
〈In the forest〉芭蕾舞,不夠精準,感覺差了那0.001,像是隔著手套摸東西,不是厚手套,很薄很薄的吃炸雞的塑膠手套。你可以感覺到所觸之物的形狀、大小、質地甚至溫度,但終究隔了一層,有些可惜。
註一:《串一起跳舞》由陳彥斌、董怡芬編舞,由竹北成功國中一群從未接受過舞蹈訓練的田徑隊青少年演出。
註二:焦點舞團的《朵》各場次節目內容不同,我看的是3/22晚間台北場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