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點子舞展觀後（二）：《孤單在一起》

圖版提供|國家兩廳院、攝影|周嘉慧

古希腊人對於裸露（naked）與裸（nude）之概念，分得非常清楚。前者，是指一種生物行為，而後者，是指一種藝術表現形式。今年六月，在兩廳院新點子舞展中，前後兩檔不同的作品，都出現了裸的畫面，只是，相對於法國編舞家努力展露不同私密部位以揭示人內心之黑暗的《如飢似渴》，旅歐的臺灣舞蹈家李貞葳，以撤底袒蕩的身體，向我們展現了裸之為藝術的真諦。

出身北藝大的貞葳，學生時代，曾在國家劇院的大舞台上，主演巴蘭欽的不朽名作小夜曲。她以沉靜優雅與精緻細膩，讓人驚艷，並以為這將是她走向未來專業舞台之路。不料畢業後，她在歐洲短暫勾留，最後竟選擇了全民皆兵的以色列，加入了以剽悍暴力的肢體美學著稱的巴契瓦舞團，並很快成為國際舞壇閃亮的明星。兩年前，貞葳再次出走，在歐洲大陸找尋更大的發展空間。這一次，是貞葳首次回故鄉發表個人完整作品，《孤單在一起》，這是她與舞伴Vakulya Zoltan 的共同創作。

觀眾在開演前十分鐘入場，兩位赤裸的表演者已在黝黑的舞台上如影相隨地走動著，是乎在不斷找尋各自心底那缺失的一半。當兩個身體終於觸碰到一起時，接下來的五十幾分鐘裡，兩個完美的身體幾乎沒再分開。

西洋劍出身的Vakulya Zoltan身材精實，有著運動健將的靈敏矯健；而接受了巴契瓦的戞戞技巧磨練後的貞葳，在其修長身軀裡，似乎蘊藏著一種源源不斷的驅動力，將內在的野性透過沒有半點矯飾的肢體表現出來：牽扯、對抗、纏繞、依存、探索、呼應、對立、融合，兩位舞者毫無保留地在無定式的肢體語彙中建立彼此的信賴與磨合，面對各自的孤獨與不安。終了，在激烈的翻滾纏繞之後，兩個緊繃對扯的身體突然斷裂，慣性將兩人投向兩個絕然相反的對角，音樂燈光嘎然中止，似乎回應了孤單中的黑暗主題。

舞台的音樂、燈光與裝置以同樣單純簡約的語彙，烘托出舞者的表演。單純而豐富，最為難得。

創作中的自我設限，是一種重要手段，在極大的限制中抓住主題核心並打破個人的慣性思維、慣性語彙，對創作者而言是一大挑戰。《孤單在一起》不僅展示了創作者極大的勇氣與信念，更以如此單純與絕美的身體，讓人看到了靈魂深處的波瀾與水晶般的純淨，我們不禁要為他們喝采。

張曉雄

2016.6.28

望山居

圖版提供|國家兩廳院、攝影|周嘉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