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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室暗室,我與我《洞》

紀慧玲 | 發表時間:2015/12/03 17:44 | 最後修訂時間:2015/12/08 17:22

主辦:組合語言舞團x新銳創作展《ID迷藏》
編舞:田孝慈
時間:2015/11/7 14:30、19:30
地點:新北市藝文中心演藝廳
圖版提供:組合語言舞團

文  紀慧玲

田孝慈在今(2015)年台北藝術節〈雙城交鋒〉(台北世紀當代舞團與澳洲藝術團體Fragment 31各推派三位藝術家發表創作)發表的《  》,與11月間參與組合語言舞團年度展演《ID迷藏》發表的《洞》,可以相互聯繫來看。《  》的無字,是一個等待填寫與述說的空白,《洞》將這個留白填實了,說的同樣是個人心緒諸種情態,但空間布署與明暗調度將「洞」延展為虛實對照,幽黝與靜朗、日夜交替,個人思緒不斷膨脹、變形,復歸返、沈寂。《  》與《洞》同樣幽深,不可計測的,也像田孝慈過往創作,都有著巨大又靜默的吶喊,颯颯而過。

「新人新視野」(國藝會專案)起家的青年編舞家們,田孝慈是其中頗受矚目之一,她勤於參與老師(世紀當代舞團姚淑芬、組合語言舞團楊桂娟)作品或展演,勤於與同輩交流(參與周書毅「下一個編舞計畫」、李銘宸風格涉戲劇演出),今年之前的作品《路》(2010)、《莖》(2011)、《旅人》(2012)、《她們在眼睛的角落挖了一個洞》(2014),多為個人獨舞或至多三名舞者,成品規模較小,但皆有著強烈視覺訊息。今年的《洞》就規模與劇場條件來看,有朝向中型製作的可能,緣於此,將《洞》視為新生代編舞者風格完熟之作,別有標誌意義。

在新北市藝文中心大型展演台上,田孝慈將舞台三面包覆,每一面像是一堵黑牆,方形柱體狀聳立。緊促的空間裡,滑洩了一個祕室,後方黑牆布塊可以拉升,舞作不多久,觀眾就看見夾層裡站著一名女子,高倨於椅上,頭部以上卻不可視;她身曳長衫,姿態優雅,兀自款擺──亮晃晃的,這遠方女子的剪影實存了一個空間,以致前方昏昧燈光下的四名舞者像幻影。也的確是非具象的存在,她們的動作一律扭曲、抽搐,間以摸肩、觸臉等日常動作,不時聚攏復消散。

舞作一開始,台緣堆置一堆女鞋,一名舞者先出現,一雙腳、十數雙鞋,一與複數的變異語法開始出現。舞鞋隨著大幕一起懸吊飛掉,另三名舞者現身,單一幻影複製為多數,俱茫惑不可明辨。即至夾層燈亮,發現一女子兀立,孤身與群影互現,明暗對比,動靜無語,前方躁動成了後方明顯流洩的私語。

黑布落下後,光區與女子隱沒,舞台白光射出,黑色空間整個跳出,卻是帶著反差性的乾漠。女子加入群舞,畫面更顯雜沓,眾人不時掀翻衣裙,佯裝身軀之巨大,但又頹落,重複復包裹,推擠之間常見女子被推出中心,旋又捲入。彷彿喧鬧與不和,眾人突然皆走出舞台,再進入時,人人手捧一掌黑土,怒擲摔於台上,很快地,台上黑土漫淌,眾人終於疲憊至極趴地,前後攀黏、拉曳、蜿蜒於台上。

不知什麼時候,台上出現一支電話,電話鈴響,眾人搶接,但只見嘴型,無法發出半點聲音。電話線蜿蜒於台上,唯一與外界聯繫象徵,微細的存在如此明晰,被裹進自己幻影裡的真實女子卻無法回應,也不予回應。她最後站起身來,回望舞台一眼,雜沓裡,看見的應該都是自己的身影。

《洞》的空間布署、戲劇張力極具劇場性,如前所述,文本清晰可讀,又留予觀眾想像縫隙。空間作為符號,指向內心世界,也指向存有,包覆性如此強,宣洩的力道因此可以如潮水一波波襲來。黑色作為隱喻,既是幽祕,也是深邃,無邊的深寂仍有一抹光區,似不必然決絕。也由於這一「明室」,反轉了被看的視角,觀者得以從幻(舞)者身上,產製真實的女子──在眾多雜遝光影,組成日常想像,在明照與殘影間,時間與記憶相互疊層,演繹了一場生發幻滅。

從個體角度出發,田孝慈一向擅於挖掘內心世界,也善於使用物件延伸身體的存在感。如此手法並不罕見,老師級的何曉玫、姚淑芬也是箇中好手,田孝慈的風格或更為幽祕,如水靜流,無聲奔淌,正如《洞》,嘩嘩身影儘管喧鬧,卻又無比沈靜。也是因為空間符號如此鮮明,就觀感來說,三面包覆的黑布或由於材質與技術條件所限,不夠緊繃,彼此無法連為一體,光面感不足,削弱了線條。身兼編舞與舞者(女子)的田孝慈,加入群舞後,肢體無法顯現更多差異表情,也是可惜。而最後一幕收束過快,滿地沙泥未能與第一景互為殘照。這些觀感上不足與餘韻的必要,卻是《洞》可被繼續期待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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