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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迦恩作場:《獨疝其身》

汪俊彥 | 發表時間:2022/10/31 21:39 | 最後修訂時間:2022/11/02 15:35

評論的展演: 2022大稻埕國際藝術節《獨疝其身》獨角戲

《獨疝其身》-1《獨疝其身》演出照片        攝影|吳峽寧        圖片提供|大稻埕國際藝術節工作室

陳有銳編劇《獨疝其身》,文本源自於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於疫情期間策劃的「北車寫作計畫」線上演出,今年則在大稻埕國際藝術節「街區藝埕」,於思劇場由楊迦恩實體單人演出。劇本形式為獨腳向觀眾述說的長篇告白,這個看似唯一的舞台人物行動,身上卻奇異地,在下腹部住著姥爺(外公)、姥姥(外婆)以及姥爺情婦(王奶奶)等隔代長輩。敘事則從主角預期繼承、也被吩咐著籌劃從王奶奶的孫女下手,奪取更多姥爺的遺產,描述一位後天股腹溝疝氣患者,從高鐵臺北站出來的時候最後一次脫腸快死了。他的姥爺死了,代表他在奇岩超多建商跑來問的那塊地可以下手。現在就是與建商討論,也看看那塊美麗的地皮,但姥爺在美國有另外一個家庭,他們也有繼承權,但只要拿下孫女Linda,這一切也可以成功。疝氣指的是體內器官離開原本正常位置,鑽進別的部位;不太嚴重時,疝氣患者可以透過自行處理。這位疝氣的主角,在這次復發時,拉出了祖輩未結的關係,顯然推不回去、無法若無其事,甚至已經影響自己的生命。

從楊迦恩身著一身合身雅痞襯衫看出,編劇將主角塑造成具有相當教育水準、社會地位的人,但他也儼然就是當代所有最不政治正確、但完全不難辨識的成功人士:以口腔、語言盡情對女性與器官呈現他的滿足,對種族的訕笑,對金錢、土地、房產價值的信奉,大男人加上異性戀的粗野行徑,卻遮掩不住亮眼主流形象下的無法動彈。這個天馬行空的劇本、荒謬的氣質,卻在主角交代出的太詳實人物關係與熟悉的歷史細節裡,顯得毫無違合之感,讓整個演出彷彿自某種輕描淡寫、毫不在意的輕蔑笑聲中,看到深沈而絕望的偽裝。這個從頭到尾,掛著上一代、兩代一堆人,卻終究是自己一個人的主角,看起來空空洞洞,卻不是沒有感情,他對祖父母、父母親、甚至對建商張先生或Linda看起來都出自於利益,但他也因為能好好「經營」這個家族「事業」,而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看起來充滿嘲諷訕笑的主角文本,對我來說,卻又帶出了當代某種自食其力、自我完整、任憑己身的進步的、自由的、不受拘束的「自我」形象;究竟我們看到的自己與自由的關係,背後難道不是各種歷史的糾纏?

楊迦恩的單人演出,在全長將近一小時中,無論從場景創造與調度、角色與語言轉換、情緒與身體的控制,在相對受限的劇場空間中,以毫無出戲的角色詮釋,淋漓盡致地創造了沉浸表演的世界。我所謂的沒有出戲並不是單指演員可以全然活在角色之中,楊迦恩的表演精準而高度將觀眾視線中的任何表演,以看似輕鬆而隨意的揮灑,卻控制在毫不任意任憑天才,以為溢出都可以以即興之名帶過。他每一句語言、姿態以高度專注而在重複操作才能精鍊化的身體技藝,創造了一個不出戲,或說是包覆劇場觀演關係的經驗。在他身上,看見了臺灣當代所謂「現代戲劇」演員對自己高標準的身體與技術,完全不是單純演自己的樣子、說自己平常的話,日常、自然與自由就是現代。多年下來,略舉幾齣我現場看過他的表演,如進港浪的《夢遺》、《夢遺Remix》、《來去天竺借本書》、《天竺》,同黨劇團《抽屜裡的大象》,明日和合製作所《恥的子彈》、《尚未指稱的對話》,平田織佐《台北筆記》等,每一次都能看到他對表演幾近修練般的要求,以及觀眾完全被他包覆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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