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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公娼的「公共‧性」:《性の祕密交換所》

汪俊彥 | 發表時間:2022/11/30 18:36 | 最後修訂時間:2023/03/16 17:07

評論的展演: On Stage 表演藝術工作坊《性の祕密交換所》

《性の祕密交換所》116《性の祕密交換所》劇照        攝影|鄭卉妤           圖片提供|On Stage 表演藝術工作坊

由On Stage 表演藝術工作坊製作一連呈現14場的《性の祕密交換所》,利用整修後的臺北市市定古蹟文萌樓進行演出,此地是曾經的公娼館所在,也是而後90年代公娼爭取生存權益的妓權運動基地。相較於文萌樓後方現正大規模地進行大同區私有開發的新建案,造訪文萌樓才親身感受現今所謂的「公共‧性」所能爭取的的空間與論述,實在微不足道。

當大稻埕地區在當代臺北記憶的保存過程中,無論成為老臺北或是新文明,更被視為現代性與啟蒙運動的發源地,單純對某種集體的、國家的、進步的仰望往往遮蔽了在同時空下的其他經驗發展,性產業即是其一。淡水河運興起、人口激增、商業交易盛行的艋舺、大稻埕地區,也同時出現了性需求的妓院。1920年代,大稻埕眾多酒樓作為文人、商賈、名流匯聚之地,「江山樓」、「東薈芳」、「春風樓」、「蓬萊閣」並稱為四大酒家,而文萌樓正是依存在江山樓旁。附帶一提,春風樓的老闆正是蔣渭水。文明與性的距離從來就只是一間之隔。1941年,日本殖民政府將文萌樓設為公娼館,戰後國民政府則繼續核定為甲級公娼館,隸屬於江山樓公娼區。公娼館不同於私下執業的私娼,在管理上訂立了相當多嚴格的規定,例如使用保險套、定期健康檢查等;公共性的性交易產業,也因此讓合法的公娼得到執業上的保障,在不受黑道脅迫、也有拒絕交易權利的制度下,能以半個體戶的型態維持生計,作為台灣經濟發展過程中,同樣維持眾多家庭生計的一環。1990年代後,臺北城市的現代與進步形象再次作為整體都市認識的標準,廢除公娼則成為選擇與篩選文明城市「現代・性」歷史經驗的方法。2001年公娼制度正式走入歷史,臺北市公娼自救會轉型為日日春關懷互助會後,文萌樓以反廢娼基地的身分以及後續古蹟身份,見證現代性發展的種種不透明。

《性の祕密交換所》184《性の祕密交換所》劇照        攝影|鄭卉妤           圖片提供|On Stage 表演藝術工作坊

將《性の祕密交換所》放在這個脈絡來看,更能凸顯這場表演與「公共‧性」的關係。導演張文易將演出安排在文萌樓的四處空間:兩間執業房、公共浴廁區、二樓窗台分別進行,由五位演員各自獨立處理空間與演出的關係,最後則回到二樓與所有觀眾一同交換秘密作為儀式性的收場。多達14場的演出由劉洪麗香與8位不同演員中的4位組合搭配,我所觀看的場次是羅香菱、陳奕均、顏千惠與洪懿彤。劉洪麗香像是擔任這個特定空間與故事的引導員,分別將觀眾帶往四位演員表演所在,從一入門時劉洪麗香呈現出慾望又不失禮數的接待,文萌樓得因為表演而恢復昔往空間的溫度,也展示了表演如何重建空間。在一次僅能容納至多五位的觀眾空間中,以近距離的表演既像是交換心事,從表演中展現了任何與相關的性記憶,從來就與公共、集體密不可分。無論是顏千惠所扮演的公娼與文萌樓、顧客甚或是後來發展出超出一般社會倫理認識的情感關係等,或是陳奕均所擔任的角色從作為教會的教友,再到情色片的演員等,性的認同、曖昧、關係或是行為;羅香菱化身努力想要追趕上時代,實則是想要追上自己自信的當下直播主,其中的討好或罷凌;再到洪懿彤梳理成長的身體經驗,都可以放在性的私密從來無法脫離公共對於性的判斷。或者我們也可以說,性交換本身的「私密」,一如文萌樓的身份,都是透過對於何謂「公共」的認知形成的。 

這個製作以文萌樓作為臺灣後公娼時期繼續開展討論「公共‧性」的場域,長達兩週的定目演出,雖然每一場只能容納的觀眾只有20人,但也因此讓演員得以在重複表演中,呈現高度的穩定與成熟。在一張床簷的兩邊、一座洗手台與衛生間的內外等,與觀眾極近的距離、相當窄小的空間下,我參與的那一場的四位演員,表現得可圈可點。每個人將近20分鐘的獨白,無論在語言的駕馭、眼神的安置、身體的操控等,以成熟的表演保護了極近距離中可能的彆扭,也讓觀眾在極親密的空間中公共地參與了性與性別的各種樣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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