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我知道的太多了》
張曉雄 | 發表時間:2016/05/14 12:27 | 最後修訂時間:2016/05/17 14:06
評論的展演: 驫舞劇場2016全新製作《我知道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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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版提供|驫舞劇場 -
《我知道的太多了》絕對不是一齣讓觀眾賞心悅目的作品,並且,最好帶著距離感去看,你會讀得更多的訊息,且不至於有過多的個人經歷或情感連結──雖然這必然會發生。 -
數年前,在牯嶺街看了劉冠詳的《英雄》,那是一齣荒誕劇般的輓歌。用極其簡陋卻又粗礪鮮活的舞臺裝置,透過匪夷所思的真實故事情節與近乎迷狂的肢體設計,將深層的哀思化為一場狂歡式的祭典。
死亡是人之宿命,故為文學與藝術之永恆主題。只是生活中,人們總是儘量迴避正視這一宿命,直至死之將至,惶恐、憤怒、無助、崩潰,不一而足。編舞家在母親生命的最後時刻,用錄音方式記錄下母親的對談,並將錄音整理剪輯,運用到舞台上。其中一節,母親第一次從醫生口中得知癌細胞轉移到中樞神經與大腦時,母親回應的口吻十分從容平靜,人子在創作中,反覆聆聽之下,卻讀得了那母親那深藏著的恐懼。於是,在冠詳那段分寸拿捏的非常精準的獨舞裡,看到了人子的哀慟與克制。
在一段三人舞中,冠詳、林祐如與簡晶瀅交疊成一個匪夷所思的造型,這概念來自於人子在母親癱瘓時為母親清洗身體時剎那間的震憾。在死亡面前,直視著生命之來處,生與死之交集,是何等的荒誕而真實。
在另一段三人舞中,冠詳與晶瀅糾結成一體,並不斷地相互排斥與分離,祐如在一側舉著燈具,遠近探照著這糾結的形體,形成了外界/內心的強烈對峙。兩個糾結的人體,寓意著深陷於病體中那譫妄的靈魂兩面。
極簡的舞台上,白地膠裁切成不規則的矩形,如失去平衡之人生處境。左舞台後方垂著一大塊白色布幔,編舞者十分巧妙地運用這塊布幔,時而如放大的床單,時而成為幽閉的密室,時而成了光影效果之介面。錄音中母親談到難產一節,祐如與晶瀅置身在錐形的布幔中,由光影的效果製造出迷幻而特異的視覺效果:在生之苦痛中,一隻無定型的手時刻操縱著人的死生。簡晶瀅纖細的肢體中巨大的能量與義無反顧,與林祐如修長的肢體中時而優雅、時而張揚,在在展現著優秀舞者對身體的敏銳、細緻之自如拿捏,與對生活/生命的個人體悟。
近結尾一段,母親在全盲且癱瘓的世界裡,緩緩訴說著童話般的想像:大帆船、驚濤海浪、要扶穩,免得跌落海上、找尋一個可以安身的海島……是臨終譫妄?還是近乎哲理的臨終囑託?這一段十分動人,讀得母親對將要孓然獨處的兒子的開示與無盡關愛。
這是一個注定無法取悅觀眾的作品,卻讓人在死之幽暗中因愛而看到生之勃然。也由此,編舞找到了心之安放所在:在狂歡式的祭典之後,船行漸遠,一切歸寧。
張曉雄
2016.5.14
南下高鐵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