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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浪太強,沒粒子化會掉到地上 談一當代舞團《從無止境回首》

樊香君 | 發表時間:2018/03/20 23:41 | 最後修訂時間:2018/03/21 15:11

評論的展演: 2018TIFA 一當代舞團 蘇文琪《從無止境回首》


圖版提供|YiLab 攝影|陳藝堂

話說從尾巴。最後雷射光集中在上舞台的鏡子,反射之故,光束像是直直穿過鏡面,交會在鏡後的世界,無限延伸。

時間無限、光速無限,於是空間無限。這景象給予「無止境」一個詩意也切題的想像。既然無止盡,回首不過是徒勞,透過鏡面反射所造成的無盡延伸,暗示著過去、未來其實都不是太重要,因為皆虛幻。所以,這雖是一個關於過去、未來等提問「時空」的作品,但其實要說的只是「當下」。

「當下」兩字,對於感知放很開的藝術創作者想必是過分吸引,可以引發千萬種創作動機,以及為了貼合當下而實驗的各種形式。然而,當下這事真不好說,因為不能說,只能實作感受,說了,就破了。就我曾體會的有限經驗而言,當下性在實踐者的身體運動中必然時刻存在,只要覺察存在。然而,當下性要透過身體傳達給觀眾,實在不易。

就《從無止境回首》而言,作品中音場能量之強大,讓人驚訝究竟是效果器或是歌者泛音如天籟,能量鋪天蓋地向觀眾襲來。無論如何,歌者Rully Shabara如地獄之獸般的鳴吼,Wukir Suryadi自製的樂器聲音如地獄通往天堂之梯節節上升,至反覆誦念的咒語呢喃下,音波粒子瀰漫的不可見畫面,Senyawa樂團的兩位表演者,讓我不得不坐定定,隨音波穿過身體,體會當下,無止盡,亦無止境。瞬間,那些「宇宙」、「粒子」、「太一」等,在節目文宣所出現過的關鍵字,似乎真有那麼回事。

轉頭望向舞者Danang Pamungkas和Luluk Ari Prasetyo,時而仰天臣服,時而俯身膜拜,又或者雙腿借地之力,以腰為中心,將力量發散至身體末梢各處,幾分相似太極等武術原理。內外在無形之力波波襲來,引導舞者有形身體。可以理解這樣的身體樣態,約莫是作為一種讓音波穿過身體,對宇宙、無限、時間「臣服」的勾引和隱喻。還有那麼一刻,特製弦樂器的聲線與雷射光束整場運動速度合一,光束緩慢運行至玻璃紙上,瞬間反射五彩光暈,瀰漫玄妙氛圍。然而,此後雷射光的切割運行,或三角,或四方,甚至直接在觀眾與表演者間切上一道界線,似乎警醒著我與表演者之間的距離,也讓我思考幾件抽離中發生的疑慮。

顯而易見的是,音樂、聲音無庸置疑透過音波的震撼性與穿透力,體現了「宇宙」與「粒子」的極大與極小一體;雷射光速雖有時顯得切割或齊一的不近情理,卻也有那麼些時候化音波的粒子與穿透性為某種可見的隱喻,富有玄妙色彩。音樂、雷射光裝置之外,身體形式、姿態所散發的粒子化隱喻固然可被理解,然而若看進身體的實際存在卻可能是有些模糊的。

在音波震盪、迷幻光束、小劇場的觀演關係部署下,我所能想像兩位舞者的定位,應該是以某種「原始的身體」(節目單文字)試圖透過「類出神」的實踐而召喚當下時空感,以及身體粒子化般的存在感。 

於是,蘇文琪找了兩位擁有印尼傳統舞蹈訓練的舞者。兩人舉手投足之間,皆可嗅聞到編舞者欲透過舞者身體中的「傳統」、「原始」姿態與運動進而達到「類出神」,並與「宇宙」、「粒子」連結的意味。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這條連結的感性邏輯,正如兩位舞者一開始「臣服」、「膜拜」的姿態,將身體交給、根植大地後,與環境、時空震盪連結,試圖達至類出神的粒子化狀態。然而問題在於,當這些富「傳統」、「原始」意味的身體姿態,「真空且片面」的在劇場中出現,並且以一種結構即興的狀態呈現,類出神的當下性如何達至觀者?或者,舞者如何能夠與音樂、雷射光束的能量抗衡,並得以產生身體能量的擴散?也許舞者能量極強大,與音樂、雷射光束能量抗衡以外,還能波及無法跟著狂野音場舞動只能坐定定的觀眾。否則,編舞家在整個作品中對於各劇場元素的縝密安排,以及對所謂「原始」、「傳統」、「宇宙」、「粒子」、「極大」、「極小」等概念如何透過各元素鋪排、串連,將是極為重要的事。若兩者皆未推至極致,那麼身體可能不只是臣服在音場中,而是被音浪吞沒了。這真的不容易,但也因此而迷人。

【編按:本文標題援引自黃立行2003年創作歌曲「音浪」中歌詞:音浪太強不晃會被撞到地上】

 
圖版提供|YiLab 攝影|陳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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