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度觀察報告
郭亮廷 | 發表時間:2016/04/12 17:37 | 最後修訂時間:2016/04/12 17:38
評論的展演: 《我們是否上身過量》張紋瑄和(其他人一起的)個展 、 陳界仁《殘響世界》 、 2015TIFA身體氣象館《長夜漫漫路迢迢》 、 麥克風試音—許哲瑜個展 、 國光劇團—新編京劇《十八羅漢圖》 、 「海市蜃樓:台灣閒置公共設施攝影計畫」、《橋下那個跳舞》、
藝術的書籍化──2015年度觀察報告
安伯托‧艾可(Umberto Eco)已死,但他曾經死硬的斷言書不會死,在《別想擺脫書》裡他說,因為「書就跟湯匙、鎚子、輪子或剪刀一樣,一旦發明了這些東西,就想不出更好的了。」無巧不成書,過去一年台灣的許多藝術創作都和書有關,彷彿不約而同在艾可離世前,再說一回書的故事未完。
藝術家把工作成果集結成書,然後把展間佈置成讀書間,看展即為閱讀,當然是最直接的把書籍化為藝術的形式。例如張紋瑄的「我們是否上身過量」,在展場裡擺放五本她寫的《南勢庄故事集》,內文不僅有她採集三叔公當乩童的故事,還必須依據索引參照總共一百二十冊的《英雄著色本》,整個展覽就是觀眾必須移動身體、東翻西找,才能讀完的一本超大部頭的圖文小說。不過,書和藝術的相像不只於此,更在於近幾年把藝術創作推向社會實踐的田野調查。例如姚瑞中+失落社會檔案室、踏查全台灣蚊子館的「海市蜃樓:台灣閒置公共設施攝影計畫」,就把大型開發案所造就的巨大失敗一一建檔,並一本接一本的出版成全民不能承受之重的磚頭書。
更別說陳界仁的「變文書」了,整個展覽就像一具可以無限組裝的檔案機器,光是《殘響世界》裡就有樂生院民的口述、陳界仁對日本殖民都市規劃的田調、陳界仁紀錄張芳綺這位長期陪在院民身邊的紀錄者……再加上現場販售的小冊子裡,我們看到陳界仁的母親鄭寶玉、弟弟陳介一,如何與美台團、李師科並列為啟發他的行動者,歷史的檔案工作就這樣搖身一變,變成對自己的田野調查。根據艾可的說法,拍賣會上被哄抬價格的那些所謂檔案文件,經常是無良古董商為了賺錢,把一落完整的文件、一部完整的書拆成一頁一頁賣的結果。我們恰似生活在一個被各方利益拆散的世界裡,而藝術家則是把散落的碎片還原成書,讓我們在歷史的殘篇裡,尋回自己的脈絡。
第二種顯然和書有關的創作,是經典改編。例如王墨林的《長夜漫漫路迢迢》,把尤金‧奧尼爾(Eugene O’Neil)個人的家庭悲劇,改編,其實應該說是拼貼了大量奧尼爾的書信和日記片段,比原著更忠於原著的還原成暗黑的國族寓言。再如許哲瑜題獻給黃國峻的「麥克風試音」,早逝的作家在同名小說裡對死亡開的玩笑,在年輕藝術家諧擬社會新聞的影像裡,變成媒體時代一切意義都被抽空的冷笑話。關於經典的重新詮釋,艾可的書中提出了一個「卡夫卡影響了塞萬提斯」的說法,意思是說,我們會因為當代人的讀法,修改我們對於古人的閱讀;如此說來,這些當代藝術家都是帶領我們重寫經典的導讀人。
與艾可在書裡對談的卡里耶爾(Jean-Claude Carrière)說了個小故事:有一次,盲眼作家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到他家中做客,家裡正在裝潢,他便道歉說房子亂七八糟的真不好意思,說完才想到這對瞎子哪有差?可是不,波赫士回答:「我明白。這是一張草稿。」感覺施工中的零亂就像潦草的字跡,這是還會提筆書寫的時代才有的感性。而國光劇團的《十八羅漢圖》,從筆墨流露的、細膩的情感邏輯,顛覆整個藝術市場賴以運作的、真假的二元對立;或是TAI身體劇場的《橋下那個跳舞》,透過原住民祭儀流傳下來的「腳譜」,將強迫遷徙的都市經驗轉化成一種腳的書寫。這一切彷彿接著艾可的話說,書和書寫為我們典藏最豐富的詩意,最細膩的感性,所以在這個越來越簡化而粗暴的世界裡,別想擺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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