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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性的多重操演:從「讓我們一起實踐新年新氣象!」到《未來相談室》

吳孟軒 | 發表時間:2021/04/07 17:42 | 最後修訂時間:2021/04/17 01:09

評論的展演: 未來相談室 Your Future Now 原型樂園「讓我們一起實踐新年新氣象!」工作坊

      兩位引路人,十二位迷途的羔羊,在新曆年後的某個午後,一起為自己許下新年新希望。一個下午下來,與其說原型樂園《未來相談室》的前導工作坊讓我們一起實踐新年新氣象!」(以下簡稱「新氣象」)真得是要為每個人想出什麼實際的解決辦法,倒不如說,這個工作坊創造出一個空檔,讓每個參與者能透過他人,望向自己對未來的期待,在期待裡看到當下的空缺,從新希望中挖掘深層的焦慮。

新年新氣象工作坊

「讓我們一起實踐新年新氣象!」工作坊。左為《未來相談室》共同發展&製作人貢幼穎,中為原創概念&共同發展Joshua Sofaer。       攝影|陳昱君      照片提供|原型樂園

表演性作爲敞開的方法

      工作坊的發想者約書亞(Joshua Sofaer),其實沒有太多引導,也沒有塞入太多的流程設計,參與者多數時候是被放置play,依賴著彼此的善意與經驗談,在閒談中堆疊著新希望,集體協作找出讓未來會有希望的方式。這樣的空白顯然是刻意的:約書亞在工作坊開始時,特別強調今天的許願過程,並不意在找到具體的執行方案,而是要刻意地與他人經歷一段「沒有生產力」的時間。於是,無論參與者彼此聊不聊得來,都沒那麼重要,因為當一個人願意與他人經驗「沒有生產力」的時間,無論經驗好壞與否,人都開始處在能將自我敞開、與外在流動的狀態。

      這種敞開的空白狀態,是「新氣象」與《未來相談室》對表演性(performitivity)的首要操作;團隊成員陳昱君曾這樣側寫「引路人」的排練:「最好是遵守著『不給建議』、『不給答案』的原則,讓相談觀眾藉由自行回顧相談經驗,在自己和其他陌生人的觀點裡頭,找回自己的詮釋權,畫出自己的未來。」、「引路人這個角色要起到的作用,並不像活動主持人、演講者、老師,甚至諮商師,而是需要盡可能保持『中空』來成為媒介,或是說,作為一面鏡子,素靜地把談話對象的樣子反射回去。」【註1】陳昱君所形容的「中空」,其實與專業表演者內在訓練的方法十分類似,尤其是演員、舞者常運用各種身心訓練,意圖將自身成為媒介,以「如實」回應表演場上的能量拋接。若我們將「引路人」視為「新氣象」與《未來相談室》的演員,目的是為了引誘出參與者對陌生經驗的敞開,則此「中空」的特性,便成為能否保有參與者主體性的關鍵,同時也是相談能否甚歡的動力來源。

表演性作為社會契約

     另外,表演性作為社會契約的作用,也在此被充分地運用:在「新氣象」中,人們依靠著對彼此的善意、理解、異議與腦力激盪,形成尋找解方的集體過程,當方案成形,引路人會透過一個具有表演性的儀式,例如拍照、寫契約、喊口號、拍影片,讓參與者向眾人承諾自己會履行這個方案。這些短暫的儀式,不僅收束了意義的生產過程,也為人們的行為帶來許諾與約束。這與表演性在語言學裡的作用,是相符合的——藉由某種類似「台詞」的語言,形成具有代表性的儀式(例如結婚誓詞中經典的「I do」),並進而對人們形成約束、促成行動,並開始在自我敘事中構成意義。當人們用表演性締結了社會契約,也就開始了「真實」與「相信」之間的魔幻關係,也就是「表演」所具有的古典功能:當許願人/演員日復一日履行對自己的承諾,便讓願望/幻象開始透過行動,而成為許願人/演員生活中的真實。

未來相談室-1

《未來相談室》第一幕時空散步引路人蕭於勤        攝影|林育全       照片提供|原型樂園

未來相談室-2

《未來相談室》第二幕相談        攝影|林育全       照片提供|原型樂園

表演性作為儀式

     《未來相談室》則進一步地操作表演性的儀式性作用:《未來相談室》切割了展場所在的聯合餐廳,架起五個「相談室」,並在中間置放一個攝影機,環繞式攝錄著相談的景象,再即時播放至相談室上方的螢幕中。當相談開始,五組的微聲絮語,瞬間形成一個聲音的場,在私密對話的流動當中,即便未能聽到談話內容,依然能感受到人與人彼此共享資訊的能量。緩緩移動的鏡頭,捕捉著相談室中幽微的情感流動,有參與者看著卡牌若有所思,有參與者默默拭淚,在旁觀看並不知道他們彼此之間說了甚麼(也不需要知道),卻可以確實感受到,「與君一席話」正在如何擾動著參與者的生命。這樣的擾動,其實很類似「劇場」的基礎功能:觀眾在進入劇場後,因觀看表演而產生各種奇異且陌生的感受,無論此感受是否可被明確識讀,觀眾都已與走入劇場之前全然不同。

     《未來相談室》鋪墊時間的方式,也是很「劇場」的:從暖場(引路人帶著參與者導覽空總,鋪陳「過去到未來」的時間路徑)開始,引路人帶著觀眾進入聯合餐廳,參與者站定位,引路人announce,音樂下,相談開始,音樂轉換,相談結束,集體換位,站定,配樂下,相談再度開始。這樣結構時間的方式,無疑是依循著眾多的「cue點」,角色(相談師)與角色(觀眾)進行彼此的劇本(對話),音樂、燈光、舞台在旁營造氛圍,是在這樣眾多劇場元素細緻的操作下,「擾動生命」的結果才因此得以發生。

      換言之,《未來相談室》透過操演表演性(perform the performitivity)的多重面向,將人與人之間偶發、機遇的漫談重新陌生化,並藉由場內舞台材質、色調、氛圍、音場、時間進程的塑造,以劇場感的方式創造出美學的層次,因而讓《未來相談室》成為了異於日常的「展演」,而不僅是生活中各種的對話現場。這樣的創作方式,讓《未來相談室》跳脫了參與式表演往往論述凌駕感官的通病,也重新拆解了表演性的效用,尤其是表演性在人與人之間、人與群體之間、群體與群體之間,所蘊含的基礎魔幻功能。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未來相談室》對「表演」的定義與操作,可謂是相當古典的,同時也逼近了劇場的核心:人的對話、交流與儀式。




【註1】陳昱君,〈做自己生命的剪接師—紀錄我所見的《未來相談室》籌備與呈現〉http://www.prototypeparadise.com/2021yfn-report.html?fbclid=IwAR3Bfk4Gh68Fb9yBf_-DYwdAB1aXJKNuX0hs7lRdYOO90Ssu2CTm8azK0q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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